王妃亲手将那微凉的碗递过来,熟络得就像相处很久的亲人。
次日,苏岫蒙上斗笠,孤身到奉天府赴约,穿过重重帷幔,级级拾阶而上,将那喧嚣俗气分离开来。
冯知谦一早坐在太师椅上,一身简易玄色缎面锦袍,绣着走进才能瞧见的层层暗纹,他见苏岫走进来,起身迎上来:“你来了,先前我悄悄去别苑看你时,见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才约你过来,如今怎么样,可大好了?”
苏岫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柔声应道:“如今已然无碍。”
这屋子隐蔽小巧,出入仅有一扇小门,连窗户也没有,陈设也很是简单,墙角一张檀木塌,塌上是张四角小几,另一边倚墙靠一张花梨八仙桌,左右落两把镌花太师椅,仅此而已。
“这地方可是我特地叫曹老板给我置的隔间,旁人都进不来。”冯知谦将苏岫扶到檀木塌上坐好,温声道。
苏岫眼眸微垂,腰肢一软,便自然地倚到冯知谦怀里,却只蹙着眉,不开口。
冯知谦揽着她,斟茶哄道:“这是怎么了?”
苏岫俯在冯知谦肩头:“爷此番归京,不知你我二人何时能再相见。”
“你且宽心,过不了几日,你便能永远跟着我了。”
闻言,苏岫眼眸一闪,却还是强压下好奇,只道:“你只会挑好听的哄我,慎王已经要了我,我这辈子便都是他的人了,除非…”
冯知谦自然而然地接道:“除非他死了。”
他的语气冰冷刺骨,让人心里平白下了一场大雪,冷得让人心寒。
苏岫微微战栗,只等他继续道:“此番慎王对朝廷起兵,与我商议里应外合,那我就给他来一个反间之计,彻底绝了他的后路。”
“爷一向谋虑过人,此等大事也断断不会有什么差池,我只担心爷为了我这样做会不会…”
不待苏岫说完,冯知谦便打断道:“你不必多虑,慎王行事作风我不满已久,与这样的人为伍并非我心中所愿,你的出现只是坚定了我的选择。”
说着,只见冯知谦凑近了,凌厉的剑眉,蒲扇般的双睫,淡红的唇瓣,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丰神俊朗,这一切都步步紧逼,就要吻过来。
此前几次与他亲近,苏岫都巧作害羞掩饰过去,可今时今地只怕再难躲闪。
苏岫咬紧牙关,随即紧闭双眼,她感觉那温热气息近在咫尺,却忽而戛然而止,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一只扇面横在眼前。
随即是冯知谦的一阵惊呼。
“白榆君!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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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出自李商隐《无题》
第13章 不堪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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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君手持折扇,横在两人中间,若无其事地扑了扑扇面,淡然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本君不能来的?”
苏岫看了白榆君一眼,忙从塌上跳下来,揶揄道:“主人…”
“还不快过来。”白榆君眼也没抬,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曲折,却叫人莫名紧张起来。
苏岫先前那声主人叫得又惊又怕,实则内里却是喜出望外,她背对着冯知谦,笑着朝白榆君吐了吐舌头,随即装作惊慌失措地钻到了白榆君身后。
半晌,冯知谦敛了敛眸中的锐利,颇为温和道:“这是我向曹老板讨的密处,白榆君却来乱闯,未免有些不守规矩…”
白榆君却笑着打断:“规矩?国舅爷怕是在宫里待久了,总爱拿规矩约束别人,只不过我可是叛军,是你们口中的反贼,若是我也守规矩,那还反什么,叛什么呢?”
冯知谦脸上的表情一滞,似乎还未想出什么说辞,就听白榆君又道:“不过若是提起规矩,我家阿娆是被慎王领去的人,却在深夜与国舅爷在此处私会,我难道不该管么?难道要纵着她做有辱门楣之事?”
闻言,冯知谦顿了顿,像是硬生生将不甘和愤恨都咽了下去,竟也挤出来一抹假笑,拱手道:“这就请白榆君放心了,慎王之势已是黄昏残阳,该是我的,迟早都会是我的。”
白榆君温润一笑,轻飘飘地拱了拱手:“好啊,本君恭候,不过今日这人,本君还是要带走的。”随后抓起苏岫的手臂便转身离开。
冯知谦看着两人飘然离去的背影,暗自攥紧了手中的茶杯,他想终有一天,滔天权势也好,所爱之人也罢,通通都像这茶杯一样,牢牢被他攥紧。
而所有逆他心意之人,他都必须铲除。
出了那密阁的门,白榆君便松开了手,换成苏岫拽着他的袖袍,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苏岫下楼梯的脚步分外轻快,直到奉天府的嘈杂声再次浮于耳畔,她才快步与白榆君并肩,问道:“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