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卷白云:女翻译与王维+番外(42)

作者:青溪客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何处访吴画,普门与开元。”我将那位尚未出世的宋代才子苏轼的诗写在河沙之上。青溪饱含水分的甘美空气,浸润鼻腔、喉咙和肌肤,颇能镇定心神,而我的小臂却在微微发抖。

写完这两句,我问:“看清了?”

他颔首。我足尖轻踢,字迹渐渐淡去,眼泪却滴落沙上,溅开微尘。

两年前,在永宁坊的酒肆里,对着盏中的兰陵酒,他低头微笑,笑里有薄薄的感伤。那感伤是矜持的,可也是真实的。他说:“我对这个时世终究……不死心。”那时,我是多么想说:“不要死心,不要。”

我是多么想让他知道,在他身后,有多少人夸赞着、仰望着他呀。

那日雍福寺一睹他画壁后,我便总有冲动当面对他念出这首诗。

一首崇拜者的诗。

“开元有东塔,摩诘留手痕。吾观画品中,莫如二子尊。”

他没有问我“开元东塔”是哪里。虽然雍福寺尚未改名开元寺。

“道子实雄放,浩如海波翻。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

王维拊手,轻声道:“好文字,说尽吴生画骨。”

“亭亭双林间,彩晕扶桑暾。中有至人谈寂灭,悟者悲涕迷者手自扪。蛮君鬼伯千万万,相排竞进头如鼋。摩诘本诗老,佩芷袭芳荪。今观此壁画,亦若其诗清且敦。”

写完这段我亦愣住:这还是我第一次当着他面,写出“摩诘”二字。“摩诘”是他的字,但我从不以此呼他,当面每每只是含糊一句“喂”,和人说起他时便是“王十三郎”或“王郎”。

“清且敦……”我抹到这三字时,王维叹息,重复道。“这位诗家,可以算得我的……异代知己。”

如果说自唐朝以降,一千年间,只有一个人配当他的知己,那么这人只能是大宋的苏轼。

“对,就是异代知……”我蓦地语塞,“异代”?他……他明白了?明白了多少?

“祗园弟子尽鹤骨,心如死灰不复温。门前两丛竹,雪节贯霜根。交柯乱叶动无数,一一皆可寻其源。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

我随写随擦,这首苏轼的诗就这样迅快地出现在沙上,又迅快地消失,像周遭不时划过空山的清脆鸟鸣,只于这昏黄余照中的一片静谧里,留下一点浅淡缥缈的痕迹。

“难怪你看我时,总似乎与我相识很久,知道很多我的事情,而又怕我发觉你知道。”王维长长地出了口气,“当日阿瑶也这么说过。可是……别人的事,你好像所知也不多。”

这差别,自然不是因为我的“预知”能力有问题。可谁会承认是因为爱呢?

在21世纪,我读了许多关于他与唐朝的学术著作。而于别的诗人,不过如浮光掠影,稍稍一读。

“人之生世,皆有因果。你虽能知来事,可也不必以为负累,或是将他人的苦难,当成自家的咎责。欢欢喜喜的,笑闹顽耍,视事嫁人,休想那许多。只要……我作诗为文时,你不抢着说出我所想的句子就好,哈哈。”他笑道。

我鄙视道:“谁稀罕。你的诗我才不在乎!”笑着笑着,眼泪又要落下,连忙仰头看天。

他现今作的诗,我的确泰半是未读过的。所以他每作一首,我都如饥似渴地记诵下来。

“瓒怫呵寐施普尸替具黎。”我低声念了一句波斯话,王维道:“你说什么?”

我苦涩一笑。我没有办法告诉他,安史之乱后,他的诗文已经十不存一。

那句波斯语的意思是,“每朵花后都有蜜蜂”。

恰如在大唐的盛世繁华,火树银花之下,却潜伏着将震动整个帝国的巨大危机。

第15章 应恐流芳不待人(李适之)

汉中一地气候颇似川蜀,温暖和润,虽当此春末之日,已渐有暑热气息。夹路槐花满树开放,皎白纤媚,使汉中竟有了点长安的味道:朱雀天街旁遍植槐树,长安人夏日最爱吃槐叶冷淘……

但那座繁丽宏伟的都城,于李适之的记忆中,却染着苦楚的暗色。他的祖父李承乾在那里被剥夺了皇储之位,又被判流放黔州,郁郁而终,未能陪葬昭陵;而他的父亲李象,本是皇太子之子,是太宗文皇帝亲口许诺过“即使承乾有腿疾不得继位,也当由他的儿子象继位”的高贵身份,一生却止于怀州别驾,又在则天朝被无辜罢黜。他的父祖葬礼有阙,是他三十余年的人生中最为痛心之事。

他的仕途比他父亲顺遂许多。他起家之后,自金州别驾、湖州别驾到右卫郎将,接着又为朗州刺史,奉旨剪灭武陵的盘瓠蛮族,现在通州刺史任上。他刚刚在汉中见了巡视诸道、考核吏治的按察使韩朝宗,韩朝宗对他赞不绝口,说要呈上表状,向圣人赞誉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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