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这一章对常山郡军情和河北形势的讨论,主要参照李碧妍《危机与重构》第3章 。
[3]Pulleyblank拟“窣干”古音为*suet-kan,吐鲁番出土摩尼教中古波斯文《沙卜拉干》残卷(M506、M7981)中,有Swc’gyn一词,意为“燃烧,发光”(见M.Hutter,Manis kosmogonische Sābuhragān-Texte,Wiesbaden,1992,pp.61,63,65,162),很可能是“窣干”的原语。以上转引自荣新江《安禄山叛乱的种族与宗教背景》,黄正建主编《隋唐辽宋金元史论丛》第一辑,2011年。
第90章 芍药花开出旧栏
我不是个优秀的穿越者。我终究未能阻止这场改变了整个中古中国的战乱。
但我又是个幸运的穿越者。我熟读这段历史,对战乱中几个关键的转折点记得清楚,这让我至少能够带着自己所爱之人遁走,远离祸事。
六月九日,潼关陷落。哥舒翰为部将火拔归仁等人所执,被迫投降安禄山。
六月十二日,京城乱象愈烈,百官如常上朝者十中无一。皇帝登勤政楼,声称将亲征安禄山。
六月十三日,皇帝带领一众亲眷及宦官、宫人,在清晨的微雨中,从禁苑西侧的延秋门出逃。
――而今天,正是六月九日。
这一日,潼关的平安火,将不会燃起。
才刚过午,太阳就隐入了黑沉沉的云层,天色暗得像是黄昏。空气潮湿,浓浓的水意无处不在,无形中使人们的动作滞涩起来,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困难。偶尔掠过的一阵风,并不足以廓清这种潮湿,反而令人更加焦灼疲倦。
“一时半刻之间不会落雨。”王维看着天空轻声说。
山居经验丰富的人,多半懂得判断天气。我用冰凉的手指按了按眉心,稍稍纾解头部的隐痛,再次环顾整个院落。
家中贵重而难以携带的物件,都已被藏入房后的窖中。随身带的包裹,早几日就已收拾妥当:除了干肉等食物和钱银,还有研磨成粉的几副家常药剂,下雨时穿的油衣等等,所有的东西都经我一再筛选,风雅而不实用的物件尽数被剔除。一切的牺牲和准备,皆是为了顺利跟上皇帝出逃。唯一不会在这次出行中降低生活水准的,是我们即将乘坐的马匹。它们一直吃着上好的菽豆,养得十分肥壮。
我反复在脑海中演练六月十三日的计划,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我已和安重璋通过书信,他会派遣一些军士,赶来长安,护送我们。但是,首先,王维得去上朝。万一历史悄然发生了改变――或者是史籍记载有误――李隆基并未在这一日逃出长安,那么王维自行出逃便是大罪了。
然后,我和几个仆婢带上马匹包袱,跟在他后面不远处,去往皇城附近。只要能够确认皇帝已经离开,我们就立刻向西,去追皇帝一行。若是渭水便桥已断,道路不通,那就改换路线,循着皇帝必然经过的几个地方去追:十三日,皇帝先后经过咸阳望贤宫和金城县,十四日就到了马嵬驿。
而若是到了马嵬驿还没有追上……
那就转而向北,去灵武!
离开马嵬驿时,太子李亨被皇帝李隆基留下,宣慰后方的父老。经广平王李俶、建宁王李倓和宦官李辅国劝谏,李亨决定就此前往朔方,收西北边兵,召郭子仪等大将,讨伐河北叛军。下个月的十二日,李亨将在灵武即位,改元至德。
追不上老皇帝,还不如及时追随新帝,反而能为王维增添些许筹码。不过,他到了这个年纪,早已失去了追求仕进的动力,余生所求不过一“安”字而已。
我要他平安。
我的目光扫过院中的每一个角落,落在堂前的花丛上。王维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开口道:“这些花……开得真好。”
这些芍药有红有白,红者炽烈明艳,胜似初夏榴花,白者洁净高逸,皎如南山皓月,美得有几分虚幻,俨然独立于此刻阴沉而压抑的天地之外。
当年我初次踏入王维家门时,堂前就有一丛芍药,正是崔瑶亲手所植。后来王维官职渐高,换了一处更宽敞的宅院,那些芍药也被移了过来,算来已经二十余载春露秋霜。偶尔有一株死去,我们就立刻唤人补上新的,如今一眼看去,这丛花简直好像与当年无甚分别。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美好的女主人,那个温柔如晓露春风的女子,永远留在了开元盛世的梦里。
王维伸手抚摸一株红芍药的茎叶,缓缓道:“我大约是老了,有时会梦见从前的人。昨夜,我在梦中见到了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