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一个卫初宴,日后,还会再有这样的臣子,出现在她面前吗?
杀了一个卫初宴,日后,还有人敢做她的信臣吗?
赵璨眼中闪过挣扎,可又倒映出了人群中一些熟人的身影,那些都是德高望重的朝中重臣家的子弟,赵璨与这些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些人,碍于身份,不好过来观看卫初宴行刑,却叫了家中弟子来观看,是有多恨卫初宴呢?自然是恨的,否则不会为了让卫初宴死而向她的新政彻底妥协。
赵璨心中是清楚的,卫初宴其人,才华满腹不假,而先皇那句“德又胜才”,此人也定然当得起,可这样一个人,若是让她在朝堂十年二十年,等到寒门真的起来了,她是否如同另一个帝王?
这样人的,怎么能留?
恐怕士族也正担忧,卫初宴日后权倾朝野时,是否,寒门与士族便要对调呢?
这才是他们要杀卫初宴的最重要的原因,恰与赵璨相似,既是如此,开弓已没有回头箭了。
看呐,多少人爱她,痛苦于她即将到来的死亡,赵璨见到有人活生生哭晕在刑场旁,又见到群情激奋,在那里大声呼喊着什么。
赵璨闭了闭眼。
赵璨在高楼上看到了,卫初宴自然也看到了,还有一刻钟就要行刑了,可她竟还忙着安抚众人。
“诸位,诸位,请冷静些,莫要为我难过,也莫要为我做出什么危及自身的事情。卫初宴今日虽则要死了,然而我却不是十分伤心难过,因我在这世上,想做的事情,已然做完了。世上有些人死掉了,他们什么都无法留下,可是我却不一样,有两项新政,会永远地流传下去,所以我也不算是离开了你们,至少,有它们陪伴着你们,而我也会活在史书上,这是多少文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呀?”
卫初宴的一番话引得全场寂静,可没过多久,又有人带着哭音道:“可为什么,卫大人你要死呢?活着多好呀,你是我的半师,你若去了,我还该像你这般克己修身、寒窗苦读,直至得见天颜的那日吗?”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极痛苦地发问:“你是这般才华横溢,是这般爱民,你能提出并施行那两项能兼济天下的政令,你为天下做的还不够好吗?你有这样的功劳,却为何,只因‘身负恶兆’,便要在这可怕的刑场中被杀死?”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书生衣着很是简朴,鞋子已走烂了,脚底磨出血又结了痂,无知无觉地踩在脚下。她听说卫初宴获罪后,日夜兼程,只靠一双脚,走到长安的。她说着说着,竟大哭起来,似乎信仰的某位神灵,崩塌了。
有许多人同样掩面哭泣起来,哭声阵阵,很快感染了满刑场的人,到后面,邻近的街道上都有了哭声,这声音一直传出了长安,蔓延到了那许许多多的寒门中,又蔓延到无数的山野中。
赵璨便是站在高高的楼上,也清晰地听到了这一阵阵哀戚的哭声,她看着那些哭泣的人,又看看被这么多人爱着的卫初宴,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嫉妒,又有许多害怕,她不仅握紧了拳头,可在那嫉妒与害怕背后,又有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
这哭声,令卫初宴也鼻酸了,她强行止住哭意,大声道:“请不要再为我难过,也不要因为我而动摇自己上进的心,诸位,恶兆之事,乃人力不可及,也不可说,不可疑。左右,你们应该能看到,我今日是笑着死去的。”
卫初宴说这话,是对众人说的,可她只看着人群中的一个红衣姑娘,她看着看着,忽然发自内心地一笑,却在心中叹息起来。
不是说好了,不来看我的吗?行刑那般血腥,日后我在你心中,不好看了,怎么办?
她无奈地想着,朝赵寂使了个眼神,让她快些离去,赵寂却始终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看着她,表明不愿离开,卫初宴心中又是难过,又是觉得,在这种时候,有赵寂陪着她,真好。
真是复杂。
行刑的时候即将到来,原本被卫初宴安抚下去的人群又开始焦躁,有许多的官兵下去挡住众人,而持刀的行刑人缓缓朝卫初宴走了过去,有人压下卫初宴的头颅,她配合了,心中最大的担忧,真的是,担心被赵寂看到她头颅落地的可怖模样。
“且慢,天子有诏——”
而恰在这时,有人飞速地跑过来,手中一道绢作的诏书,是赵璨的,言道,虽卫初宴身负恶兆,然于国有功,于民有恩,现特赦不必斩首,只以毒酒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