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是这样子的,然而今年,年节分明还未到,却有一个人,时常敲响卫初宴的家门。
便是那位衣裳从不重复,却又总是一身红的赵寂赵姑娘了。
这姑娘每每敲门,都是为着那口桂花糕,偏生她财大气粗,每回来都带了东西,有时是蜂蜜糯米粉,有时是几支蜜烛。因着有她在,卫初宴第一次过了个饱年,而又因为桂花糕,卫初宴渐渐与赵姑娘熟识了,知晓了她的名字。
赵寂,多么冷清的名字,可这姑娘却分明是个极为傲烈的人,便是卫初宴这般温吞从不与人争执的人,也与她有过不愉快,然而这姑娘倒也大气,今日事今日了,待到来日上门,又是笑眯眯讨要桂花糕的模样了。
卫初宴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人,芙蕖也爱纠缠于她,然而她只要开口拒绝,芙蕖总会退缩,会有一段时日不来寻她,可赵寂却不同,赵寂是想来便来的,有时数日都不见个人影,有时却日日连着上门。
卫初宴被她“逼”着,做桂花糕的手艺趋于炉火纯青了。
倒也渐渐习惯了,两人有时也能说上几句话,常常是赵寂问,卫初宴答。
“你便这般喜爱看书吗?除了做桂花糕,我便未见你手上离过书本。”赵寂是存了将卫初宴掳去魔界做厨子的坏心思的,因此觉得她无论读多少书都是枉然。
卫初宴目光盯着书本,与赵寂道:“似我这样的贫苦书生,既无孤本名作可寻,又无良师益友可依,若是自身还不努力,又怎能学成入仕,一展抱负呢?”
赵寂手中拈着桂花糕,不屑问道:“入仕后又当如何呢?你们凡人终究脆弱,人生不过短短数载,便是登顶,登的也不是真正的顶。”
赵寂是有些怜悯卫初宴这凡人的,于她看来,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她这一弹指,却是卫初宴的一生。
这姑娘又来了,卫初宴将书卷放下,不赞成地望着赵寂:“你总是说‘你们凡人’,赵姑娘,谁人不是短短数载呢?好吧,似你这般一出生便衔了金汤匙的人,或许早已到达旁人穷尽一生也及不到的顶端,似乎比我们多出许多载可以虚度的年华,然而你也不该因此而断言我们便是脆弱的,我们的年华,便是短暂的。”
聊着聊着,似乎又剑拔弩张起来,赵寂却不似上次这般情景时反唇相讥,而是反问卫初宴:“那么你,入仕之后,欲要如何做官呢?”
女书生便露出一种憧憬,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也有了波澜:“为臣之道,在修德明理,佐君王,开盛世。宴不才,狂生宏愿,为盛世之开启而沥尽心血。”
此言一出,赵寂忽然变了脸色,气恼道出一句:“盛世?盛世的终局不过也是枯败的乱世而已,又有什么区别呢?”
卫初宴不解,却见赵寂白了脸色,第一次连桂花糕都没带,丢下一声“愚痴”,便已拂袖而去。
第4章 咬我
不欢而散之后,赵寂没了踪影,转眼间,也就到了年节。
爆竹声声,寒雪阵阵,稀罕新衣穿上身,人人皆喜气洋洋,城中便热闹起来。正旦会那日,卫初宴登上高楼遥望宫城,只见巍峨的高墙之中挂满了火红的灯笼,连绵如红绸,走动的黑点似乎都带着喜气,虽隔得远,却似乎能听到里边的欢声笑语。
卫初宴并不羡慕那座高城中的繁华奢靡,那一日她倚在栏杆上,在想,宫城的墙根下,大约是见不到冻死的乞丐的。
今年有了余钱,卫初宴也买了些糖果,南瓜子没买,邻近的一个老太太送了许多给她,老人家的瓜大丰收,到得这时,便派上了大用场。
与邻居家的热闹不同,卫初宴家少有人上门,她也极少出门去,不过她在这里住了三年,多少有些朋友,相互走动了下,卫初宴便得知一个消息——原说非她不嫁的芙蕖姑娘竟是将要定亲了。
是了,芙蕖也已十六岁了,现如今,男女皆是过了十五便陆续说亲了,似是卫初宴这般十八岁了还未定亲的人,实则少之又少。非是无人问询,而是都被卫初宴婉拒了。
久而久之,这一片的媒婆子也都晓得了,卫家姑娘志在朝堂,想给她说个亲简直难于登天。她们以己度人,揣测卫姑娘是想在入仕后寻一门门第高的亲事,干这行的都是些嘴快的,渐渐就街巷里也有了些流言蜚语,不过卫初宴每每听罢,都是一笑置之。
他人议论无妨,清净便好。
说起芙蕖的事情,几个唠嗑的人都去看卫初宴脸色,卫初宴面色如常:“若是这样,该恭喜芙蕖了。”
众人观她十分坦然,显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们便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唯独那个挑起话题的刘婶子,却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