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轻描淡写,数百年的厮杀,在她口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然而卫初宴却听得动容,手掌忽然紧握,开口已是哽咽:“很难吧?”
赵寂讶然:“什么?”
卫初宴难过地望着她:“我是说,做魔王,一路上,有许多艰险困苦吧?”
从未有人问过赵寂这个问题,赵寂极为不习惯,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嘛,我是以帝王之身入魔的,真龙气运堕为恶龙,然而气运仍在,你大约不知道气运是个什么东西,便这样同你说,我虽做不成人间帝王,然而命里就该登顶,于是做魔,也成王。”
这又是在骗卫初宴了,赵寂是以真龙之身入魔的不假,然而她的气运早已随着她龙骨的剥离而尽数送与了新王朝,赵寂有今日,不是天赐,是她自己争来抢来的。
卫初宴什么都不懂,赵寂说什么,她都信,唯独不信的,是......
卫初宴叹息,怜惜地在赵寂额间一吻:“其实,没那么容易吧?”
赵寂的眼泪险些又夺眶而出。
卫初宴唏嘘不已,嘴里像是嚼了一块黄连根那般苦涩,隐在沾血白袍下的手掌紧握。赵寂原是那般尊贵的人间帝王,一朝国灭,堕成了魔,她说魔族有魔界,都是魔的地方,该是如何的乌烟瘴气呢?赵寂在那种地方,不是斗争,是打打杀杀中浴血走来的吧?
卫初宴沉默良久,忽然被赵寂拍了一下:“怕吗?”
卫初宴呆呆抬头:“怕什么?”
赵寂:“你嫁的这个人,可是个大魔王,你不怕吗?”
卫初宴素面朝天、墨发倾泻,眼神如水洗过一般的纯真:“我该怕吗?”
赵寂歪头:“为什么不该?你不怕我把你吃掉吗?我可没有与你说,魔族就不吃人了!”
卫初宴不知想起些什么,笑了一笑:“你早已吃了许多遍了。”
赵寂:“你!”
这下居然是赵寂被说的红脸。
卫初宴反而恢复了认真神色,与赵寂道:“我不知道魔族吃不吃人,但我知道,你不会吃的,且你做了魔王后,也不会再有魔吃人了,我说的对不对?”
赵寂:“你讨厌。卫初宴,我讨厌你。”
卫初宴珍惜地拉住她:“讨厌便讨厌罢,只是别像昨夜那般,走的那样干脆,还说不要我们的孩子了。”
对了,孩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往赵寂的肚子看。
卫初宴伸一伸手,又似乎有些犹豫,仔细地问赵寂:“我可以摸摸她吗?”
赵寂扭头:“谁说不让你摸了?难不成你就不是她阿娘了?”
卫初宴就很轻地摸了摸赵寂隆起的小腹,好久都舍不得放手,后面痴痴地道:“还是别讨厌我了,不然孩子随了你,出生便讨厌我怎么办?”
赵寂给她弄的,噗嗤一下笑起来。
“笨蛋。”
卫初宴便也笑了,她其实知道赵寂不可能讨厌她的,她呀,只是在逗赵寂。
两人“陪着”孩子一阵子,说了许多小话,卫初宴不知想起些什么,忽然轻轻拉起赵寂便往书房走:“说起来,我对前大齐朝还有许多困惑呢,当时各诸侯王真的反了吗?还是如你所说,只是魔族作乱呢?我听说你即位时颁布了新律十三条,然而存世的却只有关于嫁娶与宵禁的两条,另外十一条是什么?也该都是些好律法吧?还有,那位被流放的左丞,真的盗用了他人的书文吗?我有许多问题,想请你解惑。”
赵寂头一遭被她拉着走,原本不愿理人间事,然而见卫初宴兴头这么大,动了动嘴唇,到底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一连几日,赵寂都被卫初宴拉着,修补前朝历史,赵寂不耐烦了,把笔一摔,气道:“你都不在乎我是不是个魔王,我算是明白了,你更在乎的,是我的少帝身份,你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前朝遗珠!”
卫初宴被笔打了头,脸上一抹黑痕,看着很是无辜与可怜,这样的事情,这几日发生过好几次了,卫初宴熟练地抱着赵寂哄:“怎么会呢?我只是好奇,也想修补前朝遗落的历史。那是你的王朝,你不想它们重现人间吗?”
赵寂生气地扭过头:“总之,我今日是不愿陪你在这里枯坐了!”
卫初宴耐心地转了几步,又与赵寂相对,哄道:“那我去给你做桂花糕,还有梅花糕,你前几日不是说想试试梅花糕吗?现下早冬的梅花也开了,我去采一些与你做糕。”
赵寂冷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
卫初宴又摸摸她的肚子,珍惜不已:“还有孩子,她也尝尝吧。腰酸不酸?我给你揉捏一番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