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再一次拂袖,轻轻将它打回她的胸口。
“竺宴……”她轻叹,“我并非在同你置气,只是这一切,终是到了收场的时候。”
“嗯,我知道。”竺宴凝着她,“我来收场。”
令黎一怔,就见他忽然后退开去,翻掌托起坤灵。
坤灵剑漂浮在空中,隔着坤灵,竺宴往她看来一眼,这一眼,眼底极尽的温存与眷恋。
令黎心底倏地一跳,恐惧霎时涌出。
她慌乱地看着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你要做什么?”
然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们之间隔得那样近,每一次,她都是一步上前就能走到他身边,然而这一次,她这一步,却再也无法走到他的身边。
她霎时恐慌,又连忙喊了一声:“竺宴,你要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天空中忽然出现的闪电声:“滋啦——”
不知何时,天上出现了紫白色的电芒,在头顶酝酿,一下下闪过,短暂地驱散弥漫在天地间的魔气。
令黎心中的不安急遽扩大,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看向竺宴。
隔着电芒与坤灵,竺宴朝着她温柔地笑。
是极致的温柔,也是,极致的不舍。
可是没有办法,宿命不可扭转,也不容逃避。这一切,终是到了收场的时候。
“天酒,你酿的酒真好喝。”
他们之间纠缠了几万年,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声落,头顶的闪电骤然落下,击在坤灵剑身。
令黎若有所悟,发出痛不欲生的呼喊:“不——”
雷霆一击,坤灵应声剑断。
刹那间,磅礴的神力从坤灵的剑身中涌出,悉数涌向令黎的体内。
令黎仿佛明白了什么,拼命挣扎着往竺宴飞去。
然而坤灵涌出的神力却将她阻拦,不论她怎么挣扎,她都去不到他的身边,只能被迫承受从坤灵剑身中涌出的磅礴而精纯的神力。
那神力,她无比熟悉。
她用力地伸手,想要去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到。
竺宴离她明明很近,却好远好远,任她怎么伸手,都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随着坤灵神力的涌出,一点点变得透明。他脸上还维持着对她最后的笑容,琉璃色的凤眸里全是眷恋,微微扬起的唇角依旧停留在他对她说的最后一个字的弧度。
“不要,竺宴……不要这样!”
令黎大哭出来。挣扎,悲痛,声嘶力竭。
然而一切都没有用。
竺宴的身体逐渐透明,最终化作白色的流萤,风一吹,彻底消散。
“啊——”
令黎痛不欲生的嘶喊回荡在天地间。
*
她太过悲恸,声嘶力竭,以至于竟彻底掩盖住了远处方寸同样凄厉的惨叫。
“不——”伴随着方寸的惨叫,一阵红光从她身体里破体而出,径直飞向令黎的丹田。失去了凤凰神力与内丹的方寸,刹那间变回一颗漆黑的枯草,直坠向地,又被卷入滚滚山洪之中。
凤凰神力与内丹回归令黎,霎时间,火红的光芒将天际照得透亮,凤凰的清鸣声响彻天地。
“快看!是凤凰!”
众人抬头看去,凤凰飞越天际,浩荡的神力让她火红的长羽上缀着点点金光,所过之处,宛若洒下满地金芒。
倏地,她清啸一声,一阵赤色的光芒骤然炽亮,将原本昏暗的天地照得通透夺目。红光所到之处,魔气与黑暗无所遁形,刹那间烟消云散。
清气重新扬天,浊气下沉。
肆掠的山洪如被驯服,缓缓回归;屠戮的众生也停止了厮杀。
魔脉被困住,再无法肆掠,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天酒!是你?”
“不错,是我,凤凰天酒!”
魔脉被重重打入从极渊。
天酒化作人形,悬浮于天际,手指结印,一阵红光没入从极渊万年不化的冰霜,将魔脉彻底封印。
——
浩劫历尽,六界重归安宁。
诛魔救世之功,不下于创世,非但天罚尽除,神族上下也心悦诚服,无不虔诚奉天酒为神域之主,天地之主。
然而那一日过后,天酒却闭门从极渊,神族多次来请,她都不曾露面。
只有无漾知道,她重修了那日被魔脉出世损毁的结界,每日躲在里面酿酒。
竺宴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天酒,你酿的酒真好喝。”她回来后便疯了一样酿酒。
可是竺宴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无法喝她酿的酒了。
她便自己喝,一坛坛地酿,一坛坛地喝。
都不知道喝的是酒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