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狠心一分,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可以淡一分,将来便可以少一分的痛苦。
“可是我……”她抬手轻轻盖住眼睛,“舍不得。”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指缝落下,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真的,舍不得。”
獾疏没有说话,沉默地陪伴在她身边。许久,伸出前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屋外,竺宴安静地立在院中。他望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没有声息,风从他身旁吹过,也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
无漾忽然来找令黎,对她说,蛮蛮想见她。
令黎意兴阑珊:“可我不想见她。”
蛮蛮救过她,也杀过她。她救过蛮蛮,也杀过蛮蛮。恩怨两清,没什么再见的必要。
无漾:“她说她知道方寸草的下落。”
令黎立刻站起来:“我们走。”
无漾:“……”好现实。
蛮蛮被囚禁在从极渊下,地牢苦寒阴暗,隔了很远的距离才有一盏烛台,蜡烛的光昏暗微弱。周围很空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时不时传来铁索在地面拖动的声音,显得阴森鬼魅。
无漾在前面引路,道:“有人求请,加上方寸草这次虽吸了神力,但没有伤人性命,所以君上格外网开一面,没有杀她,只是将她吸来的神力归还望白、厌存与星回,叛她囚禁在此六百年。”
令黎点了点头:“嗯,我同意。”
无漾回头看了她一眼:“没人让你站队。”
“到了。”无漾以神力打开牢门。
蛮蛮坐在地上,面对着墙壁,背对他们。听见动静,她缓缓回身。
令黎走进,目光落在她的白发上。
蛮蛮的头发全白了。
那种感觉很复杂,从前她和蛮蛮一同在交觞,一样的年少,如今她的头发开始变白,而蛮蛮也已满头白发。
虽知道蛮蛮是多行不义,操纵方寸吸食他人神力,如今归还,身体骤然失去大量神力,衰老全是咎由自取,可还是,难免感伤。
但她知道,她感伤的并不是谁,只是无能为力本身。
岁月、衰老、宿命,无法扭转,也让人无能为力。
“你后悔吗?”令黎问。
蛮蛮坐在地上,低低笑起来:“你是来劝我认罪伏法的?”
“不是,只是随口一问。”令黎很快言归正传,“方寸草在何处?”
蛮蛮却反问:“你告诉我,我要从哪里开始后悔?”
“是比翼鸟族覆灭后,我不该去交觞暂求一条活路?还是不该培养我族血脉,带着她们重振比翼鸟族?还是斳渊将死之际,不该去杀你,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将死之际?”令黎问。
蛮蛮坦然道:“就是我杀你那一次。你知道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吗?”
令黎没说话。
“你不说话,是不想知道,还是怕知道了以后欠斳渊一个大人情?”蛮蛮低低笑了笑,“你是死在天罚之下啊,要救你,哪有那么容易?”
蛮蛮道:“斳渊,他是以命换命救的你。”
“以命换命?”令黎轻喃。
“对,以命换命。所以神族上下都说,六百年前斳渊就已经陨灭。因为他们确实看到了,他的命星坠落。”蛮蛮反问,“你可知为何,六百年前,你以木灵之身强修火灵,已修出了凤凰内丹与神力,到你封印从极渊魔脉的时候,你的凤凰元神彻底苏醒,可是到你醒来时,你又变回了扶桑?”
这个问题也正是令黎苦思不解的。
“为何?”
“因为斳渊封印了你的凤凰元神,又以方寸草吸走了你的凤凰内丹和神力。”蛮蛮涩然地摇了摇头,“可你不是普通的凤凰,你是神尊血脉,他如何能轻易封印得了你?”
“如何封印?”令黎轻声问。
蛮蛮:“生劈自己一半元神,以元神封印元神。”
令黎目光颤了颤。
蛮蛮:“原本强大如他,少了一半元神虽痛不欲生,却也不必命星陨灭。可偏偏你是死在天罚之下,救你本身就是逆天,他也要受天罚的。他仅剩一半元神,没有熬过天雷,这才陨灭。”
蛮蛮吸了吸气,继续道:“可他是羲和族君,他有他的使命,他知道他若不在,羲和族必定凋零,所以强撑着不愿转世,便以半缕元神重修仙身。”
蛮蛮仰头问令黎:“你可知,以半缕元神重修仙身,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令黎眼角渐渐变红。
蛮蛮摇头:“可即使他修出了仙体,他也只有半缕元神,不仅老态毕露,还只能维持数百年。他变成境尘陪在你身边,直到自知境尘那具灵体快撑不下去,所以他才将你送到从极渊,送回竺宴身边。你一走,他也离开了交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