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第一日去枕因谷,散学回来那晚。
那夜,他来问她感觉如何,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尽可对他说。
她想了想,总结说:“还行,就是岁稔星君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他可曾婚配了?”
“……不曾。”
“难怪,这个脾气,难怪找不到对象,换我我就肯定不会喜欢他。嘴巴那么毒,说不定哪日就无差别攻击到我了。”
“……”
那时竺宴看她的神情微妙极了,像是要生气又像是要笑出来,最后咬着牙说:“你大放心,他有喜欢的女子,不必你喜欢。”
她有感而发:“那可真是辛苦那女子了。”
竺宴拂袖而去。
她一头雾水,简直搞不懂他在生气什么。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她说的是岁稔星君,又没有说他,他生气个什么?
他不止生气,还记仇,那以后好几日,他都没跟她说话。
上学散学路上偶然碰见他,她惊喜莫名,开心地上去跟他打招呼,他一脸冷漠地看她一眼,然后绝情地走开。
她:“?”
她一开始都不知道他是还在生气,而且她们木头大气,断不会为这点小事记仇,下次遇见,她还是会好开心地凑到他面前笑着喊他,结果他又一次冷漠走开。
如此重复了三次,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还在生气啊。
怎么就能为了一个旁人生这么久的气?令黎冥思苦想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可怜的竺宴,他必然是被蒙蔽了。
他或许还一直以为岁稔星君脾气很好呢,陡然间听她说不好,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相悖,他不愿意接受事实。
主要还是不太聪明吧,她想,才会被臣子蒙蔽。
于是她秉着对不聪明的竺宴要宽容的心态,又一次路上遇见他时,主动给他递台阶:“关于上次我说岁稔星君脾气不好难怪没有对象的事……”
他果然就没走开了,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昧着良心道:“是我错了。我这几日忽然觉得,那不是脾气不好,那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行事刚正,不和稀泥,是个爱恨分明极有魅力的性格。虽然这几日岁稔星君不知道为什么脾气忽然就变好了,也变幽默了,但相比而言,我还是更喜欢第一日的岁稔星君。若是他一直找不到对象,只要他不嫌弃,我也是可以喜欢他的。”
竺宴当场与她言归于好。
令黎:……这个神君,真的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
此刻,令黎就忽然很担心不太聪明的竺宴真的会将她当成天酒的替身。
她将话说得更直白些:“凤凰是凤凰,木头是木头。凤凰飞于九天,可能都看不到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木头偶尔会抬头仰望一下凤凰高贵美丽的羽毛。可是木头并不会羡慕凤凰,更不会妄想去做凤凰,木头也有木头自己的喜欢和快乐,木头觉得长在土里真的挺好的,并不想跟凤凰沾边。”
她直直看着竺宴的眼睛:“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竺宴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她可知,她原本就是那只飞于九天高贵美丽的凤凰?她与她的父母皆为苍生而死,如今却只能变成一块木头,连回神域都要被嘲笑是一块木头不配。
但她却如此骄傲地接受了自己木头的身份,不管是木头还是凤凰,她一直都是那个天酒,高贵又骄傲。
竺宴轻道:“我从不知什么凤凰、什么木头,也从未去了解过他们喜欢什么、羡慕什么、为什么而快乐。”
“……哈?”令黎愣住,“你不认识天酒吗?”
难道沃雪的情报有错?
“我认识的天酒只是天酒,她就是她,她代表不了凤凰,凤凰也代表不了她。你也是如此,你是木头不错,但旁的木头却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是你。”
竺宴注视着她:“你若一定要说同族,那对我而言,凤凰一族就只有天酒与其他凤凰,扶桑一族也只有你与其他扶桑。”
令黎仰头看着他,待他说完一会儿,她才渐渐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她试图用种族将自己与天酒区分开来,他却告诉她,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即使是拥有相似特征的同族,也不能将他蒙蔽。
不愧是神君!
令黎一颗心终于松懈下来,弯唇一笑。
她就知道,竺宴虽然有时候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一定不会像沃雪那样蠢,竟然会相信一个人会成为另一个人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