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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有故友给纪文康打来电话,他回了自己的书房接听,让两个年轻人自便。
纪雪城领晏泊来到二楼,停在一扇门前。
“这就是我以前的房间,”她拿着一把小钥匙转开锁,“仔细算起来,我好像也没有住很久,大学期间一直不怎么回家,后来就搬出来自己住了。”
她推门而入,开了灯。
房间很大,格局方正,虽然常年落锁,佣人照样定期打扫通风,因而没有什么气味。和楼下的装修风格不同,这里是独属于纪雪城的天地,明显更加清新明快,只是长久无人居住,略显得冷清。
晏泊站在房间中央,环视四周,一眼看见桌子柜子上的相框。
“这是……”他看着照片上的服装猜测,“你高中的时候?”
纪雪城确认过,点头道:“嗯,高中毕业的时候。”
照片上背景是学校的草地蓝天,十七岁的纪雪城怀抱一大束鲜花,穿着国际高的制服,对镜头微笑,眼神深邃而笃定。
晏泊称赞:“真不错,很有你现在的风范。”
“少拍马屁。”
“我说真的,”晏泊无比诚恳,“我读高中那会儿,跟你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当时我爸总说我呆头呆脑,我原来还不服,现在一看,果真是这样。”
纪雪城终于有些受用,“那下回,让我看看你的高中毕业照,行不行?”
晏泊一口答应,心里盘算着如何精挑细选。
相框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他盯着照片里的身影,忽然又说:“你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居然已经在读大学了。”
两岁的年龄差,尽管在他们的观念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体现在人生历程上,倒是格外真切。
经他提醒,纪雪城也回过味来,轻轻颔首附和:“还真是。好像只隔了一年,我就遇到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可是也无需多言,两人都会意——
拍完毕业照的一年多以后,他们相遇。
然后开始彼此磕绊的初恋。
不能不慨叹命运之神奇。
晏泊把相框放归原位,心中饱胀,像浸透了酸甜的果汁。
纪雪城房间里摆出来地相片不多,每张却都很有代表性,除了高中的毕业照,还有参加器乐比赛、运动会的领奖照,以及在国内外景点的旅游打卡。
他们算是在同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一辈,家境也相当,晏泊欣赏她的记事照片,每一项,几乎都能在自己的经历里找到与之对应的条目。
兴致上头,他拉着纪雪城讲起自己,旺盛的分享欲停也停不下。纪雪城安静地倾听,终于等到他说完,才慢慢开口道:“晏泊,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
晏泊对她的情绪变化向来敏感,听她语气便知,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非比寻常。
他郑重答应:“好,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纪雪城站在窗边,无意识揪着厚重窗帘的一角。手中布料繁复缠结的暗纹,像极了她此时的心绪。
“你知道的,我妈妈,在我十四岁那年去世。”她沉沉道,“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得到的说法一直是——车祸。”
“但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有人告诉我,那是个骗我的谎话。我妈妈不是死于车祸,而是……”
“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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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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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回忆起来,纪雪城仍然觉得,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她梦中的一场幻境。
她刚刚和同学拍完毕业照,回到住处,习惯性地打开电脑邮箱,检查自己最近投递的公司实习是否有回音。
最近的一封收件,来自于五分钟之前,发件人显示为一个陌生的私人账号。邮件正文空白,只有一份PDF文档作为附件。
起初,纪雪城还以为是群发的垃圾邮件或骚扰信息,然正处毕业季,她没道理怠慢任何外界信息,于是轻轻点开了文件。
那是一份手写信件的扫描版,A4纸书写,内容不长。
但就在纪雪城看清其字迹和行文内容的瞬间,她仿佛感到了晴天霹雳。
走笔端正秀丽,横竖撇捺皆有章法,这是向娟的字迹,她绝不会认错。
而一篇将近一千字的长信,中心思想则格外明确——
剖白内心,以及交待身后事。
“……确诊五年,我和名曰‘抑郁’的病魔抗争至今,实在太累。上周与小婕通话,她鼓励我支撑到明年春季,届时带我去名古屋赏樱。本来已经答应,但恐怕要食言。”
“……她昨天来找我,陈情自己的苦衷,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很糊涂地把人送走。我走到女儿房间里,看她安静地睡着,觉得自己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