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弦辉问:“你就这么恨她?还是恨我?”采颖摇头,“这不是我的问题,我只想听到我问题的答案。我现在的脑子不那么好使,你别让我头痛,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你一定要问,那我只能回答是宿命。虽然你听了会不高兴。”章弦辉说:“也许我和你相遇,只是为了让我和明明相识。不然万千人海里,我怎么找得到她?”采颖看他一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章弦辉不理她来自眼神的质问,继续说:“根据一百年前匈牙利作家弗里杰斯·卡林西的‘六度分隔理论’,一个人和另一个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六个人。而现在的社交软件和大数据计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为3.74人。”章弦辉坦然道:“我和明明之间,只隔了两个人。”
他看着眼前人行横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急急忙忙地要在这30秒钟里过完这条马路。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的机会有多少?每年的腊月,从初六开始,灵隐寺在全市各处设点,施粥超过三十万份,腊八那天在山门前领粥的就有几万人。那一年,是山门舍粥的最后一年,这几万人里就有他和苏明明。他们已经在同一时间到达了同一地点,但时机未到,也是枉然。如果他们相爱,注定要以这样的方式,那么就这样吧。
说话间到了采颖父母住的房子的楼下,章弦辉才刚把车停稳,采颖就跳下车,摸出香烟,弹出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一口。章弦辉下车,打电话给采颖爸,说我们已经在楼下了,我就不上去了。采颖很好,吃过药了。采颖爸说我们马上下来。
采颖吐一口烟,带了几分不服气,吊儿郎当地说:“你看中她什么?”章弦辉忍耐地叹口气,劝道:“采颖,别说了。”采颖执意问:“你被她哪一点吸引?”章弦辉眼望空中,出了会儿神,低头笑了一下,说:“漂亮。”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漂亮。那个下午,黄昏中的交警支队,陈设老旧的房间里有无数的灰尘在飞,空气是人多地方密闭空间特有的浑浊,但苏明明抬起头看向他的那一刹那,他觉得有一朵雪白的昙花在眼前绽开。啪一下打开花瓣,香氛四散,清新动人,他就此迷醉。
第二次是在栖霞岭的perch perk咖啡馆,明明坐在靠窗的座位前,身后是整面玻璃幕墙,外面是黑沉沉将要下雪的黄昏,明明转脸看他,雪白的脸霎时照亮那一面灰暗天空,像寒夜里一朵白梅盛开。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的想象,为两人相爱打下宿命论的标签,但那天在他的房间里,苏明明用魔法打开荷花的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个景象。那是命中注定吧。
采颖这次没有嘲笑他,听他说出漂亮两个字,也陷入回忆。过了一会儿说:“我也问过严聪,问他为什么会和苏明明结婚,既然爱我,为什么不只爱我。严聪当时说,因为她漂亮。我说既然她那么漂亮,你为什么又回来找我?严聪说夙爱有前因,因为和我爱恨难消,就不死不休。他死了,爱随身灭。我又算什么?”她长吐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得粉碎。
章弦辉听到“夙爱有前因”几个字,回味良久,然后说:“不识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采颖神情落寞,问道:“比我美吗?”章弦辉注视着采颖的面容,说:“一朵花和一朵花,很难说哪一个更美。”
这时楼道门响,采颖爸妈冲下台阶,采颖妈抱住采颖,一叠声说你去哪里,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早知道你们在一起,我们就不用担心。转头对章弦辉说:“小辉啊,我们回家说回家说。这么晚了,你们吃饭没有?你爸放下电话就去买菜,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就等你回家。”采颖爸也是一脸欣喜,说:“我们接到你的电话就在等了。太好了,我们翁婿两个好久没见了,我做了几个菜,一会儿我们喝一杯。”
采颖挣开妈妈的手臂,说:“我上去了,他马上就走。”蹬蹬蹬踏上台阶,拉开楼道门进去了。采颖爸妈眼见的从一腔欢喜变成一脸失望,章弦辉也难过,朝两位老人鞠个躬,说:“我把采颖送回来了,爸妈,你们休息,我先走了。”开车便走,留下采颖父母站在那里,莫名失落。
章弦辉上车后就给明明打电话,说刚把采颖送到家,现在回家去。苏明明在那边轻笑,说你报备呢,知道了。这两天辛苦了,你还没吃晚饭吧?先找个地方吃饭,吃好再回家吧。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没事我就挂了啊。章弦辉舍不得挂电话,东拉西扯说我的西装,你可记得带回来,我就这一身正式场合穿的衣服,好几千呢,不便宜的。苏明明说,知道了,撒娇精。我挂了,你赶紧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