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弦辉说来了啊,介绍总编和副主编给韩东海认识,说这是温州那边负责事故的责任人。韩东海和总编他们握手,介绍情况,寒暄一番,然后向章弦辉说,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了解。章弦辉向两位上司道别,说先走一步,和韩东海离开。
出了殡仪馆,章弦辉问有什么事,不是上回都结束了吗?韩东海说没什么事,就是找个借口,想和你一起喝酒。章弦辉说你说的是我去温州时找你吃饭。韩东海说一样一样,我来杭州找你喝酒也一样。
章弦辉讪笑道:“我们为什么要一起喝酒?我们能有什么可聊的?你不就是想找人聊苏明明女士吗?你也看到了,她上头有两层婆婆,你可想好了?”章弦辉心想我知道你小子是怂了,看到刚才严聪妈妈和奶奶的样子,韩东海警士长再是一腔炽热,也被迎头泼了冷水,彻底清醒了。
韩东海脱下帽子,挠一挠头发,兀自倔强,说:“我可以申请调到杭州分局来。”章弦辉嗤了一声,说:“我只听说过申请下调的,没有听说过申请上调能成功的。除非是升职。”韩东海也笑,说:“所以心里闷,想找个人聊聊。”
章弦辉不耐烦,说:“你没有同事朋友吗?为什么找我?我妻子还睡在医院里人事不省,我得回去照顾病人。”韩东海说:“这个话题我除了找你还能和谁聊?走吧走吧,就一顿饭的工夫,我晚上就得乘高铁赶回去。警察的时间有多紧你不是没看到,我是动了一天调休才来的。”
章弦辉带了韩东海找了家安静的小酒馆坐下,要了两瓶啤酒和两样下酒菜,两人碰一下杯,韩东海一口喝干,叹了口气。章弦辉再替他倒满,说:“这么忙,就不该想着恋爱了。谈恋爱是要花时间的,你没那个时间。”
韩东海苦恼地说:“但我忘不了她。自从见了她后,白天夜里,脑子里就只有她,只要手里工作一空,人一停下来,第一时间就想起她来。”
章弦辉沉默不语,自管自喝酒。他知道韩东海现在不过是想有双耳朵听他说话,而章弦辉,是最合适的那一个。能够和韩东海聊苏明明的只有章弦辉一个人,韩东海不抓住他,又能和谁去说。但是不说,又在心里憋不住。章弦辉和苏明明那天在温州的海鲜餐厅喝酒,也不过跟现在一样,互吐苦水。
就像章弦辉说的,他们两个,谁能笑话谁呀。只有对方能明白自己心里的苦,长久以来的郁结都盘桓在心里,是真的天下悠悠,并无可交之心。能够和章弦辉聊乐采颖的,只有苏明明,只有她不会嘲笑他;能够听苏明明诉苦的只有章弦辉,只有他会同情她。就跟眼下的韩东海一样。
韩东海对苏明明的渴慕之情,只能找章弦辉说。韩东海说:“我记得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章弦辉悚然心惊。韩东海说:“这么好的女人,错过就没有了。”章弦辉皱眉,说:“你才喝了两杯啤酒,怎么就像喝醉了一样。”韩东海再倒一杯下去,说:“章哥,我恋爱了。”
章弦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笑骂说:“我怎么就有你这个弟弟了?”脑子里却就像韩东海说的一样,出现了苏明明的样子。黑色丧服,白色头花,素净面容,哀伤神情。谁会不爱这样的女人?他章弦辉有什么资格嘲笑韩东海为苏明明动心?他和韩东海一样,在忙成狗的生涯里换上最好的衣服,特地去严聪的葬礼,奉上丰厚慰问金,都是为了去见苏明明的。
韩东海可以直言说他对苏明明动了心,章弦辉不能。
那一天章弦辉和韩东海喝了六瓶啤酒,两人谈谈讲讲,从苏明明讲开去,竟然越谈越投机。
韩东海趁着酒兴,讲他报考警校的原因。说他上高中时有个女同学,长得高高挑挑、白白净净的,是当年学校的校花,他当时还有两个好朋友,都喜欢这个女同学。他家里条件不好,高中毕业后就去跑了两三年的远洋船,攒了一笔钱,回家买了一幢房子,想向这女同学求婚,没想到这个女同学在这期间,和他那个朋友好上了。
章弦辉问你不是说有两个好朋友吗?还有一个呢?韩东海说另一个考上大学去了厦门,就没再来往了。章弦辉说那就是三角恋了。韩东海说为什么是三角恋?章弦辉说你们四个人一起玩,其中一个离开了,剩下你们三个,不是三角恋难道是四角恋?
韩东海梗着脖子说不是三角,我们情投意合,是那小子横刀夺爱。章弦辉说你都没跟人家女孩子表白,凭什么以为人家会等你回来?韩东海说我走之前跟她讲过,等我发了财就回去娶她。章弦辉笑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这种话,讲给你听你会信吗?大海茫茫,生死难料,你拿什么保证你会发财会回来?是妈祖娘娘许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