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静默。
段怀悯不单自己食不言,通常也不会扰别人用膳。
除非那人走神。
……
春雨绵绵,行经处不及昨日人声鼎沸,却也称得上热闹。
马车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停驻。前头就是黎州最繁盛的街道。
段怀悯撑起十六骨油纸伞,揽着少女走在银丝细雨里。瑶光嗅着空气里清新的味道,顿觉心绪大好。
“大人,这几日在黎州都无事吗?”瑶光抬首问道,心绪好时便想寻人说话。
“只有一件事,快结束了。”男子回答道,他并未看向她,而是垂眸看着地面。
瑶光知道,他在避开有积水的地方。
确实是极喜净的。
……
今日来客稀少,书肆老板本在假寐,却听见一阵步履声。
抬头一望,当即换上笑脸迎了上去。来者是一对夫妇,遍身绫罗,且形容气韵皆矜贵罕见。
必是贵客。
“老爷、夫人,不知想置办什么哪?”老板殷勤道。
绮年玉貌的夫人先是望了身侧男子一眼,似乎见其未言,才道:“老板,我想买些笔墨纸砚,可有上好的?”
“哦,哦。有的。”老板连忙应着,又唤店内小厮取来些货,一样样介绍着。
这夫人虽年纪轻轻,却见过不少上品,每一样她都用过,还列出各种优缺点。
她兴致盎然,最后拣了几样令老板包好。
期间男子却未说话,只立在她身边,默默看着。
倒是个有耐心的郎君。老板在收钱的时候心中暗忖,这对夫妇模样实在出挑,出手又阔绰,听口音也不似本地人。该是帝都来的吧。
本欲送贵客离去,那男子却开口了,“有《孽海淫思》吗?”
他声音一如其人,似凝了冰。
老板却吓得一抖,他连连摇头:“老……老爷,那可不兴卖啊。”说完,他又想了想道,“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些旁的……那书。极尽春色,要不要看看。”
没想到这郎君芝兰玉树,瞧着跟神仙似的,竟也喜看那等香艳之物。也不顾自己小夫人还在这儿。
那夫人亦面露讶色,却也未见羞赧。
男子面色如常,他望着老板:“十两金。”
什么?老板难以置信,他狐疑地打量着男子,戒备道:“这位老爷,那是反书,我这儿从来不卖。”
“正是反书,才值得高价。”男子浅浅一笑。
这时,他身后的侍从从怀里掏出金锭,置于柜上。那老板眼神微变,他本以为此人不过信口胡言,谁想真的掏出这真金来。
他朝门外探了眼,朝男子走近了些,“哎,老爷。实在不是我这生意人不想挣这个钱,而是此书查得紧哪。不过我这儿虽不贩此书,却晓得哪里可得。”
“哪里?”
“就在城东的长青巷子里,最里头那户人家,有个姓万的秀才。”老板说到这,面上挂了谄笑,“原先他也不卖了,可想来老爷如此重金他也是愿意的。到时老爷去了,他问起,说是我这儿指路的就成了。”
……
且说赵羿这边,昨夜得表兄卫潇提点。今日起了大早,去县衙寻黎州县令柳知县。
表兄将撰写反书之人的名讳、住处统统都告知了他。还言段怀悯必然已查出其人才至卫家,至于为何还不直接派人将撰写者捉来,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他要先将那人捉来,带至段大人跟前。当然,他无权捉人,唯有找来柳知县,求其一同前去。
柳知县是认得赵羿的,知其乃卫家家主卫藻卫公的外孙,其父为御史大夫,官拜一品。
早时闻其前来,自是将其奉为座上宾。而听赵羿说明来意后,当下惊得摔了手中茶杯。
连官袍也顾不得换上,就带着一行捕快去长青巷子捉人。
从马车下来,赵羿就流星赶月地往巷子里去,柳知县佝偻着跟着其后。
“赵……赵公子,您慢些,此处地面坑洼,今日雨天路滑,莫摔着了。”柳知县趋奉着,睨着眼悄悄观察这高门公子,“国师大人现下就歇在卫府,那赵公子前来知会柳某,卫公……可知道?”
“什么?”赵羿有些不耐烦,他并无甚兴致说那些细枝末节。他尚未弱冠,年轻气盛且才短思涩,对于柳知县这等七品小官何尝放在眼里。
“我外祖知道与否又有何干?”锦衣公子扯着嗓门,“你若不想被治罪,且快随我将人拿下。”
柳知县哪里敢多言,只有谨小慎微地跟着。他心中却是暗暗叫苦,此事实在难办,其实那万秀才为撰写反书之人,他早就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