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绕着弯子走的原因,倪隽明却没有说。
阿光心里更是打鼓。
他把这几天的寂静和不安,和这绕弯子的行程放在一起,猜测了一番。自己觉得,这次平州城各界为他的遭遇“抗议”,结果应该是不太成功。
毕竟,李大帅在直隶扎根多年,有军队和实权在手。即便一时在舆论上吃了点亏,那也是难有什么实质伤害。事后,如果她再用上权力反扑,参与抗议的人们就不会好过了。
他和巩季筠吵嘴都是小事,却成了满城风波的引子。若是他不肯自己消失,还不知道以后会被谁再拿来大做文章呢。
经过这么多事,他心中也有些判断:
“在无情仙搭造的戏台上,顾影这‘生’,才是头路主角。我这‘旦’只是个陪副。
“我的命运,贫贱或富贵,曲折或平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情仙是要用我的经历,引出顾影的反应。
“那么,我的离开,也是无情仙大局之中的一步打算。有我舍情远走,顾影必不肯善罢甘休。”
想得通透了,他也做了应对的准备,和倪、张二人商量妥当。
到了上火车的那天,他们三人各持一张车票,分别到站。尤其是倪、张二人,抛下西服革履,穿起半新不旧的长衫卦,尽量让穿戴显得朴素寻常。
做这种准备,就是想着,万一他自己陷在了平州,那也是他被设计好的命运。不能因为这个,就拖累那两位顺利出城。
果不其然。
在站台上,他被顾影挡住了去路。
她还算留了半分情面,并没有带着兵、带着枪来。只是披着长长的风衣,卷了头发,涂了眉眼,明艳照人地站在车厢旁边,注目着阿光走过来,还笑了笑。
就像个寻常的亲属,来送旅人远行。
阿光心里一跳,随即空落落的。
纠结过好几回人生,即便想通了,不愿意再喜欢她了,可心里终究没法一下就放开。
顾影慢慢走了几步,来到跟前,脸上的笑意已有些僵。
“我让你等我两天,你都等不得,却跟他们混在一起。若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这么瞒着我,悄悄地走了?”
阿光抿着嘴唇,不吭一声。
“你看,又来了。”顾影微微皱眉,“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我就发觉你好似避我不及的样子。看我的时候,还含着股子怨气——就这样,就现在这样。我就不明白了,你在想些什么?”
好在她自家也想过这回事:“我这几天,什么都干不成。只要不在差事上,就一直想着你。我估摸着,你莫不是对我有怨?”
阿光只是淡淡地扫过来一眼,还是不说话。
顾影立刻觉得,自己英明得很:“果然是这个意思。”
阿光先撇开眼神,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本以为这么就能讲话了,可是一开口,还是难免带上几分呛辣味儿。
“不是。别瞎猜了。是我心里烦,脸色不好。”
“那我给你开解开解。”顾影说着,“嗤”地笑出声来。走上几步,去拉了一把阿光的手。
阿光知道自己不能躲开,可还是忍不住侧了侧身,把手背到后面去了。
顾影见状,总算是明白这事严重,不打哈哈了。
“还别扭着?”
“我是哪儿惹着你了?”
“阿光,你要是真有不痛快,就跟我说说。”
一连问了几声,眼见得他的脸,随着她的问话,越来越阴沉。仿佛是半天里积满了乌云,沉甸甸的,马上要坠下一场雨来。
她这心里,仿佛也被那乌云里隐隐的闷雷滚过一遭,酥麻地颤动着,又是刺,又是痒。从心胸里,到喉咙口、手指尖,都不那么适意。
“唉,只好豁出面子吧。”她想。
浅浅舒了口气,脸皮都热了起来。忸怩一下,还是张口说了。
“阿光,你是怎么打算的?非得走吗?”
阿光心说:“我都拎着行李到车站了,你才想起来问这个?”
可看着顾影眼皮忽闪忽闪,盛着一汪湿漉漉的希望,就这么看着他,他却也心里一酸,把嘴里的话说得软了。
“可不非得走吗?”
顾影哪是个肯打退堂鼓的?一听他这话音,就急切地上前一步,手里抓了他的袖口,紧紧地一攥。
“留下吧!……成不成?”
在这一声里,阿光差点当场丢盔卸甲。
他是硬咬着牙,撇过脸去,不敢看她。
“自然不成。”
“我这不是都来劝你了?你还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