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听着,臂弯渐渐紧收。
张绍祺拍着他的手背,又笑着安慰:“杜大哥,你总是这么为别人着想。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出事的。我们,还有参与进来的所有人,都不会出事的。”
阿光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柔和一笑,轻声道:“多谢你,总是肯帮助我。”
“快别这么说,我真的没有做什么。”
“不,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只是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
是他叫做“春香”的时候,叫做“梅儿”的时候。
照顾不会仙术的凡人郎君,千里迢迢求医问药的人,是他;平等相待,真心顾及一个戏伶安危的人,是他。
这便是戏中的“贴旦”。
常在正旦身旁,不可缺少的陪伴,但独自也能成戏。
他是一朵陪衬主角的花,但也有独特的美好。
阿光笑着解释:“你总是不求报答,所以你都不记得了。”
张绍祺立刻不服气了:“我也是很小气的!既然不要报答,那肯定是一些举手之劳,我应该做的事。你就不要总惦记着了!”
两人挽着手臂,在清早的路上行走,晒着和暖的阳光,把那些繁杂心绪一扫而空。
到了一处胡同口,在早点摊子拎上一包油条油饼之类的,又往胡同深处走。
小胡同里人来人往,张绍祺小声说着:
“我能带你出来,其实也并不全是舆论的原因。
“李雪湖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不愿被人牵制。她看事情闹大,就让教育部官员做说客,对大家说,现在这么闹,对平州的安定没有好处。她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承认,这只是维持公共秩序的时候发生的意外,并非个人恩怨。所以,就要走法律程序,体面解决。
“我们觉得可以接受,就商量了一下,由曾三小姐出面,办了合法的担保文书。我呢,自告奋勇,跑一趟,接你出来,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阿光有些恍惚。
“我的人缘,可没好到这个程度……”
张绍祺很认真:“现在已经不是人情至上的时代了!即便大总统是华夏最大的官,可她的举动和决议,也应该受议会和法律的约束。各界人士的声援,不只是为了你的遭遇,更是为了我们自己。”
说着,走到一家门前。
“到了。这就不用担心了。”张绍祺说着,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早就等在那,拉开门扉请他们入内。
阿光悄悄打量那人。
这是个男子,年纪似乎二十出头,个子高挑,长相端正。穿着合体的西式服装,架着金丝眼镜,带着股子书卷气。
他竟然独居在此,没有一个管事、小厮之类的服侍,还要自己来开门。
看样子,张绍祺跟他熟得很,一照面就笑着说:“明哥,你是不是还没吃早点?我带来了,一起吃吧?”
男子应道:“好。”
抬眼看到阿光,伸出右手去:“倪隽明。久仰。”
阿光连忙也把手伸过去握住:“赖光英。幸会。”
“杜大哥,你不姓杜啊?”张绍祺睁圆了眼睛。
“嗯,那是艺名,学戏的时候师傅给起的。”
阿光觉得,真诚待人的第一步,就是报出真实姓名。张绍祺为了他的事奔忙,有可能涉入了险境,他得好好安排一下,最好让大家都从戏神仙布置的命运里逃脱出来。
饭后,张绍祺又自告奋勇,去帮大家泡咖啡了。倪隽明请阿光在沙发上坐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光英兄,我有一问,不知当不当提起。”
阿光大概知道其意:“隽明兄但讲无妨。”
“光英兄自报家门,并不用流传很广的艺名,是否有退下戏台的打算?”
“我此次祸事,累及多人,即便我自己还想在平州城继续演出,只怕也不能够。所以,正在思索今后的去处。”
倪隽明扬起眉来,笑道:“那倒是好。我和绍祺应沪上的朋友邀请,想要去闯荡一番。若光英兄没有什么固定的目标,就和我们同行如何?”
“不好打扰吧?”
“实不相瞒,让绍祺把你带过来,其实是我的主意。也是我想看看你本人,才决定要不要邀约你同行。”
阿光脸上迷惑:“这是……”
倪隽明道:“那位朋友,是我和绍祺留洋时的同学。她归国之后,回到闽浙老家待了一段日子,就和两三知交一起,去沪上开了一家电影公司,给我和绍祺发了好几次电报,请我们去帮忙。只是我们从来生长在平州,乍然换了天地,只怕不适应。如今在平州待着不痛快,又结识了你这位现成的演员,我们一起去沪上,应该很快就能攒出一部影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