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有点重样了。仪贞忖道:这些乳制品是皇帝的口味,又只在秋冬季里才有,想必公主身边的人觉得珍贵,一味地往桌上端,一时就不顾别的方面了。
然则宫里的女孩儿素日口味清淡,多有吃不惯、甚至闻不得这些膻气的。像仪贞也是陪着皇帝尝一些罢了,自己点菜时并不会主动想起它;有一回将牛乳茶分给慧慧等人,让她们喝了也能驱驱寒,谁知好几个当夜就闹肚子疼,折腾了两三天才恢复。
她暗暗记下此事,又听慧慧在一旁道:“娘娘才夸过今儿的杏仁茶做得好,清甜又不腻嘴,要盛给殿下并诸位娘娘都尝尝。奴婢这就去端来吧。”
仪贞笑说正好,旋即拉了公主往里走:“她们都还没到,屋里那些个摆件儿,随你先挑。”
公主知情识趣,捂嘴笑应下:“多谢嫂嫂偏疼我。”
前殿正堂里并未升座,盖因此处最为轩敞,炉子生得再多也不嫌憋闷,再者要摆下两张极阔大的黄花梨大理石书桌,以安放那么些造型各异的大小件儿,实在不是什么易事儿,故此才拿这里做了寻常待客的地方。
齐光公主得了头一个挑选的殊荣,却也不能忘了身份,目不斜视地走到桌前,捧起一座芙蓉石山子,满意道:“这个摆在案头,开春了写两笔字,眼睛看着都觉得明亮呢。”
满屋琳琅,若以价论,这座山子为最末等。仪贞坐在旁边,支颐评道:“芙蓉石难得有如这般鲜浓纯粹的,娇艳归娇艳,就是挑剔得很,平常书房陈设不见得与它相衬——哪一日主人得空,我也去你那儿瞧瞧布局,好帮你参谋参谋。”
公主一愣,片刻后方接话:“嫂嫂肯来,我自然扫榻相迎了。”
仪贞笑了,又问她临谁的字,吩咐珊珊将自己收藏的几副字并一架小的玻璃插屏赠给她。
正说着话,外面宫人来报,沐贵妃与苏婕妤、淳婕妤到了。
三人进来向仪贞见礼,落了座,沐昭昭因笑道:“咱们来得不巧。”
“可不是,”淳婕妤接口,“扰了她们姑嫂说体己。”
仪贞煞有介事道:“今日的规矩就是这般,先来的先挑,来晚的人是只能捡剩了。”
“唉哟哟,娘娘这话真叫咱们亏心。”沐昭昭难得说起俏皮话:“这一阵子见天地赏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我可怎么还得上情?今日一进屋又是如此,叫我宝贝似的献来的几样吃食,哪里拿得出手?”
仪贞知道她宫里酥点做得好——沐昭昭脾胃弱,吃不得荤油,素油入口又难免泛苦,要按这个讲究将点心做得香甜,可见工夫。
毫不客气地让慧慧去接过来:“雪积得厚,难为你跋涉一趟,堪比千里送鹅毛,这份深情我受着,也尽够了。”
几人都笑了。慧慧将沐昭昭带来的攒盒打开,给仪贞看过,随即便摆在几案上,与众人分食。
仪贞又说:“说是从我私库里出的东西,当初陛下赏下来时,也是让我分给大家的意思。要不然一个人还能有五个脑袋、八个身子、十来双手脚不成?一住便住三五百间屋子,否则可消受不完这许多物什。”
她这话是想让众人领皇帝的情,殊不知在座之人记下的,依旧是皇后的慷慨。
大伙儿慢啜着杏仁茶,看淳婕妤也选了座小插屏,与齐光公主那一个不同的是,这一座插屏里面的大理石版是不能拆换的。
沐昭昭挑了一对料丝灯,趁势悄声向仪贞告假:“除夕便罢,十五看鳌山我就不来了,人多,熬得太晚,过后少不得要躺七八天才缓过来。”
仪贞不由得拧眉,道:“好歹一块儿吃了元宵,才算全了意头,许你早些回去可使得?”
“你还不知道我?”沐昭昭一笑:“我既不爱热闹,也不讲究这些意头。”
仪贞听到此处,也就唯有默然了。握一握她的手,寻些宽心的话来说:“武婕妤怕不是又被她那一堆毛团儿给绊住了,这时辰还不来,待会儿必得罚她个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话落又见宫人进来回禀,口中说的却是:“陛下并武婕妤到了。”
沐昭昭心中纳罕,不觉暗暼了仪贞一眼,见仪贞也颇觉意外,脸上神色丝毫未曾收敛。
屋中众人纷纷起身相迎,但见那前后步入的二人情态迥异——皇帝昂首挺胸、泰然如常,武婕妤低头缩肩,似是畏寒一般。
见了仪贞,武婕妤活像是见了救星,行过礼便忙不迭地道:“妾路上沾湿了裙角,实在失仪,愿娘娘允妾退下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