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八月十五了,皇帝的金口玉言固然不能是空话,但时不时就回娘家这种殊荣,做外戚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家受不受得起。
仪贞对自己的斤两十分有数,一个连军营大门朝哪儿开都不清楚的巾帼,不可能几句话就厘清了兵权归属问题——谢家父子再疼女儿、疼妹妹,也不能拿着边境百姓的身家性命当儿戏。
能替毫无瓜葛数十年的边军与皇室造出瓜葛来,她自觉已然功德圆满。
不拘真真假假,谢大将军的确是体会了一回这位年轻天子的诚意。
他暼了满腹愤懑的二儿子一眼,只当小子仍需世事历练,便负着手,云淡风轻地回房去——夫人一时心绪激荡,忘了不许他进后院的话。
第65章 六十五
民谚有云:白露身弗露。意思是说, 过了白露节气,虽然白昼尚还有热意,但一早一晚已经寒凉起来了, 应当勤加衣裳, 不再让肌肤裸|露在外面。
更别说不分早晚, 裸|露着身体“扬帆起航”。
仪贞皱起眉, 说:“我哪有敷衍你?正是因为太…惬意了, 我才忍不住睡着了嘛。”
皇帝披拂着头发, 垂眸抿唇坐在罗帐深处, 低声应着:“我明白…是我让你太辛苦了。”
你要是真这么想就不要露出那副泫然欲泣的情态嘛!仪贞究竟没管住自己的手,替他抚了抚几缕略有凌乱的发丝, 趁势歪到他怀里去:
“鸿哥哥, 我以前听…老话说,一滴那什么,十滴血, 咱们总这么不加节制,将来怕不是要闹个, 气血两虚?无利于保养身子, 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一词,立竿见影就抚平了皇帝的思绪万端,至于她半途咽下的字眼,他也猜得到,想来这是那几个嬷嬷从前教导她的道理, 再添些她自己东拉西扯的说头。
怀里人闻起来甜丝丝的,皇帝不动声色地将抵在她头顶的下巴收了收, 以便让鼻尖离她的发丛更近一些,俄而,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音调仍似有委屈。仪贞仰面往后望去,笑觑他的眉眼,愣是从那份波澜不兴的面孔上挑出了端倪。
“把今日这次做完好不好?”满含希冀的一问,她要是分毫不让步,就太无情了一般。回绝的话没能果断出口,仪贞便又被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唉!也怪她色令智昏,长发细腰的美人儿,白玉似的面庞,因为情动而透出艳异的霞绯,那模样简直令人心惊,她常常看便看痴了,哪有余暇干涉他在自己身上如何施为?
更何况,她自己都算不清楚,每每的神魂颠倒几分来自灵台、几分来自肉|体。
四更了,可以歪缠到五更天,正赶得上视朝。游移的手顿了一下——或者,可以免朝一日,横竖今儿也没什么要事…
偷懒的念头只转了半圈,便自己偃旗息鼓下去:可别让眼前人知晓了,又得为些“天理”、“人欲”云云左右为难,还要来念叨他。
他从来没料到过自己是重欲的人。不仅是要肉|身相亲,更要她为他癫狂,要她只看着他,只想着他——
但实际上并未回回都遂愿。她在喘息的间隙里把玩他的发梢、抚挲他的胸膛,含着戏谑式地夸赞他的皮相,无不显得她远没有自己这般沉湎难自拔。
于是出于好胜心似的,愈发要苦心孤诣、极深研几。
“…唔,腿、腿疼……”仪贞哪是肯吃苦的主儿,小腿被攥得又酸又麻,实在不能再往高里抬了,便挣了两挣,示意他放自己下来,无奈皇帝不情愿,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论力气斗不过人家,只好使暗招,拿出当年卫嬷嬷传授过的压箱底秘技,凝神吸气……
居高临下朝她耀武扬威的人忽然溃败倾倒,俯在她身上,无法抑制地长吟一声。
什么“昆山玉碎”、什么“芙蓉泣露”,她今日今时算是亲耳听闻了。仪贞怔怔的,咽了口唾沫,至于嬷嬷教的神通,径直和她整个人一般,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燃了一夜的羊油蜡烛里掺着香料,堪堪遮盖住动物脂油特有的腥膻,粘稠的白沿着高高的灯台融了满桌,静静淌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
帐中交颈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生了赖床的心思,一呼一吸起伏往来了不知多久,终没有谁舍得从这化不开的浓馥里抽身。
最终则是秉笔太监孙锦舟担起大任,出面告知诸位翘首以盼的大人们,陛下牙疼得厉害,姑且免朝一日。
百官们对此都相当理解:虽说牙疼不是病,但真发作起来浑身都难自在,再者吐词也容易含混。须知这棣棣威仪,也是一位人君的必修之道,若是当着大伙儿蹙眉托腮的,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