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装简阵”四个字已经叫仪贞脑子转不过来了,孙锦舟又浑然不觉地添上一句:“对了,明儿逢着休沐,陛下能和您一道回去。”
第60章 六十
大燕立国二百余年, 后妃回娘家省亲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太。"祖姜皇后,其父乃是开国元勋、太"祖世兄, 那自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衣锦而归、翁婿共饮原属等闲之事。
另一个是世宗阮惠妃。这一位娘娘可惜在家世不好, 双亲早亡, 加官进爵都落在了伯父叔父身上, 又因根基太浅, 起步太低, 再怎么扶持也比中宫皇后娘家逊色。省亲一次也是为了再看一眼老祖母,回来没多久就病逝了, 世宗大恸, 追封了皇后之位。
这么两个老例儿摆在前头,一言以蔽之——宫眷省亲确实是莫大殊荣,正因如此, 也就成了莫大的压力。
皇帝允诺时,仪贞就很出乎意料, 如今更是惊上加惊:既然他要同往, 又怎么能轻车简从呢?
孙锦舟只管传话,仪贞便也不和他多说,看过燕十二选来的松石间意琴,让甘棠仔细包起来,送到苏婕妤那儿去。
这张琴据说是北宋“官琴局”御制的, 严格依照着古琴制式,上板梧桐, 下板梓木。仪贞不懂这些行话,单看它通体修长, 意态端雅,弦音隽永,想来燕十二总是用心挑选的。
一大早送到猗兰殿来时,仪贞还在拾翠馆睡回笼觉。慧慧生怕她贪睡贪到早膳都不吃了,听见小宫人过来传话,可算有正当的由头了,忙进内间去告诉仪贞,她这才来了精神,起床收拾一通,兴冲冲地回猗兰殿亲眼瞧瞧。
留在猗兰殿的甘棠早给了燕十二两锭十两的花银,打发他走了。这原是她们这些宫人应有的机变,仪贞听了,也难置臧否:“头里倒说过要好生赏他。”只是单赏些银钱,仿佛买不着他那份用心。
随即因为孙锦舟来,也就把这事儿搁下了。吩咐过甘棠,仪贞便说:“我回去等陛下吧!”连出门逛逛的心思也歇了。
不巧皇帝今儿议事特别多,连午间的小食也是跟几位大人一道进的。直忙到下半晌,皇帝方才往拾翠馆来,一进门,就见仪贞正对着一个宫人扼腕叹息:“早知道我就不傻等了!”
“不等谁?”皇帝懒洋洋挑了帘子过来,仪贞连同那宫人连忙起身行礼,皇帝这才瞧见,那居然不是慧慧,而是甘棠。
仪贞一瞧他面有倦色,还不忘挑眉质疑,便先请他坐下用茶用点心,跟着一五一十道:“原来今日是苏婕妤的生辰,六尚按例备了几样寿桃、寿面什么的。恰巧我让甘棠送琴去,本是赔她的,倒被当作了贺礼!苏婕妤又特别知礼,还要来猗兰殿磕头谢恩呢,让甘棠劝住了,又给了甘棠一把金银豆叶。”
皇帝随手剥着粒松子,丢进手旁的小碟中,听到这里,便道:“赏你了,你接着就是。”
这话是对甘棠说的。甘棠应了一声,知趣地蹲礼退下了。
皇帝把那只浅口碟的底儿铺满了,扬扬下巴向仪贞示意:“你不是爱吃这个?”
确实如此。仪贞喜滋滋地道了谢,坐在他对过接下了碟子:“这个放久了就不脆,只好吃的时候再现剥,辛苦你啦!”
皇帝笑了笑:“剥着解闷而已。”
仪贞吃了几粒松仁儿,又喝了口茶,接着道:“我是实在不知道这事儿,不然该设个小宴,大家一起给苏婕妤上寿才是。”
“你不牵头,旁人就连贺也不曾一贺,看来这些人之间的情分也淡得很。”皇帝不是听不出她话里未尽之意,不过不想从善如流罢了,又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仪贞直言不讳:“她们不是旁人,都是你的妃嫔呢!平素里不来往归平素,这种日子也过得冷冷清清的,多没盼头啊!”
“那我这会儿给她拜寿去?”皇帝又摆出他那套冷嘲热讽的功夫了,仪贞本想白他一眼,转念一想却实在想不通:“进了宫总是一家人,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多好呀!”
皇帝和她说不到一块儿去——谢仪贞要是个男人,必定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作派。他不爱那么着,他嫌聒噪,或者说,他很难容忍身边有旁人存在的动静,他对谁都抱有天然的敌意。
只有谢仪贞例外。他自己也很难说清,凭什么她可以例外。
他胡乱摆了摆手,索性道:“不说这个了。”
不说就不说吧。仪贞虽然偶尔有个爱管闲事儿的毛病,但还知道分寸,强人所难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