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长，虞达文刚刚能吃上饱饭不久，便天下大旱。
朝廷苛捐杂税不胜繁多，那几年农户地里都没有余粮，一遇到没有收成的荒年，饿死人便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总会有人挣扎着活下去，树皮、野草。甚至是庙里细腻的观音土，能入肚的食物都被填了下去，可这也不足够人活过一个冬天，撑到下一个收成的秋。
于是，最可怕的事情就来了。
起初，民间易子而食，甚至有更加极端的情况……
朝廷屡屡下令制止，甚至架起了赈灾的粥棚，可这样的事情依旧无法停歇。
粥棚内的粥太薄了，每人碗里都只有薄薄一层的粥水。
这样的粥水放在正常年份，甚至是人人都嫌弃的刷锅水，可放在荒年却是能救命的宝贝。
每人每天只能领一碗，起初是大人一满碗，小孩子半碗，后来变成了大人半碗，小孩子则是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底。
虞达文还记得，最先小孩子可以喝半碗的时候他便要让给农户家的姐姐一些，自己只喝薄薄的一层底。
到了小孩子只有薄薄的一层底的时候，他没有饭吃了。
虞达文连着几天一点东西没吃之后，农户家先是撑不住了。
他们跪在虞达文面前，哀声恳求他。
“孩子，我们原先只是先饿死你，这样再送你去菜市把你卖出去之后，你到了别人的刀下就不会疼了，可你怎么就饿不死呢？”
那对农户跪在虞达文面前，他们哭的声音并不大，因为饿了太长时间，他们早就没有力气大哭了。
农户家的独女就趴着门框怯生生地看着虞达文。
“孩子，你要怪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这世道吧，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当初要不是我们把你捡了回来，你兴许早就被别的乞丐给欺负死了！”
“这三个月我们也没有薄待你，姐姐是不是还把她的书让给你看了？她对你好，你也要报恩啊。她年纪还小，把你，卖了，至少能让她活下去……”
虞达文沉默地看着几人。
他想说他血脉不一般，所有比普通人更能忍受饥饿。
也想告诉几人，当初若是没有他们，虞达文也能从乞丐嘴里抢食。
他不怕挨打，体质又好迟早会成为最厉害的乞丐。
可……
虞达文也是一个善良又聪明的孩子。
农户一家对他的确很好。
农夫会教他下地种田，却不强求他干活，闲暇时还会给虞达文用狗尾巴草编小猫。
那场大旱还没来临之前，农妇并不会苛待他，会给他跟姐姐的碗里装一样的饭菜。
姐姐也对他很好，会给他自己收藏了很久的玩具，教他认字……
他们都没有错，他们都很好。
虞达文决定卖了自己，被农户领着去菜场的时候，农户还很不忍心。
他递给虞达文一把刀，告诉虞达文：“菜场有些恶人喜欢一刀一刀折磨…你见我走远，便一刀了结了自己，也少受些苦。这辈子你救了我们，下一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虞达文没有出声，他不答应。
做牛做马跟做人一样都是很痛苦的，活着的时候有做不完的活，死了之后也要被凌辱……
最好的选择是成风化雨，变雪。
落下人间后还会被人追捧。
虞达文最终还是带着一把迟钝的小刀进了菜场。
他看着农户走远，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锁链。
一个黑瘦的人走来，眼里满是对虞达文的同情。
“今日算是你倒霉，竟然遇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虞达文便磨开锁链，溜走了。
——他想活！
立刻便有人去追，可虞达文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他原本就是很厉害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在仇人的追杀下还能成功活命。
可他的运气一直都不太好，刚刚甩开了菜场的人，又在逃命的路上撞上了合欢宗宗主。
合欢宗宗主并没有吃人的爱好，他当日不过是被仇人围攻，才被迫落入人间。
身受重伤的他正好撞见了虞达文。
正好，虞达文也因为栽了个跟头而头破血流。
合欢宗宗主的鼻子很灵，几乎是在闻到那股血腥味的一瞬间他便确定了这孩子身上的血脉一定特殊。
刚出狼窝又遇贪虎的虞达文虽然意识到自己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虞达文被抓了去。
他被关在笼子中，成了药人。
他承受了太多痛苦，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虞达文的意识便永远呆在一个黑屋子里，再也出不来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前就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你好，我叫许千昱，你怎么在笼子里？要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