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了被子想睡会,屋外却传来动静。
能在这个时候下到九幽深渊的,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在灵雀山时,他坚持让娄念不对梁弘毅动手,加上他疑点重重的“死讯”,可想而知,近几日与正道之间的交涉会让娄念很忙。
但娄念还是会经常出现在这里,给他带吃的用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以及娄念喜欢的故事书,与他分享,也要他读给自己听。
就好像从前一样,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伴侣。
但荀锦尧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有些东西,仅仅是依靠其他东西堪堪维持的表象。
他想通了娄念那句“以后都要在乎了”是什么意思——作为一个正常的活人,他将会从众人视野范围中消失,活动的范围与环境受到限制,成为一个被抹消存在的“死人”……直到所有认识他的、对他还抱有期待的人也会慢慢当他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意思说白了,不过是当他的世界里只有娄念,那么他能选择的,也只有娄念而已。
可称是残酷的手段,但行之有效。
荀锦尧对此感到心惊胆寒,采取这般手段对付他的娄念也让他感到些许的陌生。
为什么会这样,这几日他从不愿细想。
或许真如娄念所说,是他于无意之间,一点一点让对方的心都凉透了,才会招致这般糟糕的结局。
可他的无意之中掺杂的误会太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些是他主动,又有哪些是他被动,饶是他也快要分不清了。
……
屋外的人推门而入。
娄念站在门边歪了歪头,弯起眉眼笑看他:“阿尧。”
“……”荀锦尧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包括他二人之间,有些东西他也快要弄不明白,也不知如何应对了。
第177章 你没得选
“这是……竹子?”
“院里新折的,还新鲜。”娄念叼着片竹叶哼哼,“可惜不能种真正的竹子了,那东西娇贵得很,种在深渊底下一日也活不过去。”
荀锦尧握着那一小节青翠欲滴的竹子,翻来覆去地看。
尽管往窗外一望就能瞧见术法虚构的竹林幻象,但它们总归不是真的。
人被闷在一个地方关久了,会对许久接触不到的东西产生怀念与渴求。
有重量与实体的竹子,入手有清凉的触感,他能想象它不久之前茁壮生长的模样,竹节、竹杆、竹叶……每一个部分无不在他手里迸发鲜活的生命力。
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与亲切感,盯着看一会,忽而道:“你给我的竹笛,我还带着。”
娄念含叶片的唇微动,叶片尖儿耷拉下去,他用手指夹着拿开了:“是吗?”
荀锦尧点头应了。
从前玉笛还在手里的时候,他时常将其揣在胸口或腰间,偶尔当个杀伤力不强的武器,方便取用。
但这支竹笛,他往往与剑一同,保存在和识海相连的空间,最不易丢失。两年后与娄念重逢,对方总喜欢要他拿出自己送的笛子把玩,亦或单纯瞧上两眼。隔三差五的例行公事,他已经习惯了。
可自从两人关系有损之后,娄念再没有提过这种要求,包括荀锦尧也没问过自己的那支玉笛。
过去的时间越久,他越怀疑对方已经将玉笛丢掉。他不问,就不会知道事实是否与预期相符,无论那东西遭遇如何,好像都还老老实实地待在那儿,待在他的心里,作为一份美好的回忆。
至于手里的竹笛,他也逃避一般,不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再取出来。
它被他藏得太严实了,又有一段时间没取出,几日以来,他竟也没想起它。
思及此,他只一个心念微动就将其召出,握在手里。
娄念的目光不含重量地落在上面,半晌才道:“我以为你丢了。”
“不会,它很重要。”荀锦尧顿了顿,“你呢?”
娄念没吭声。但下一刻,荀锦尧掌心一沉,与竹笛外形相仿的玉笛并排放在了他的手里。
“……”荀锦尧不知该高兴,该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心情。
他细细察看这两支笛子。
它们的长短粗细分毫不差,无论边缘还是孔洞,无不削凿得圆润平滑……真要说区别,怕只有材质造成颜色与重量的差异。
他的玉笛出自工匠之手,而那支竹笛……只是娄念闲暇时自己琢磨着倒腾出来的。
当初荀锦尧就想过,娄念其实心很细,可能通常他懒得费那份心思,但若论及他肯上心的事情,暗地里必然有一系列心思缜密的考虑。
能让这样的娄念跟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荀锦尧不得不说,自己有几分能耐。
他自嘲笑笑,问道:“待会你还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