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随陡然起身,他动作太大,甚至掀翻桌上的酒坛。
一整坛桃花酿流出来,亭子里弥漫着酒香,打湿了沈不随的衣摆,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脸色白了红,红了白。许久后,干巴巴开口,“那个,怎么是我,不是许别时么?”
艳红的眉尾上挑,越浮玉不咸不淡看他一眼。
这一眼凌厉非常,如同两人初见那日,他们在马场,永照公主策马扬鞭奔驰而过,余光扫了路边的沈不随一眼,如同看透他的灵魂。
自那天起,他便一直为她心动,从未有一刻停止。
沈不随逐渐清醒,眼神从犹豫变得坚定,他蹲下身,一手搭在桌上,脸上褪去调笑,正色开口,“小祖宗,确定是我了?”
脑海里仿佛闪过另一道玄色身影,又很快被她压下,越浮玉闭了闭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走吧。”
“这话说的,倒像是打架,”沈不随笑笑,随后利落起身,躬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他专注而认真地望着她,桃花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情深。
不愧是大申第一美男,沈不随的确十分好看,英俊中透着潇洒,有种超越男女的美,可越浮玉看着他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想法。
不……确切的说,她的想法是,她没办法答应他。哪怕只是为了解药,她也没办法答应他。
时间缓缓过去,太阳都偏移,沈不随眼中从执拗变为苦涩,但永照公主始终不曾伸出手。
望着她沉默的面孔,沈不随哑声开口,“小祖宗,其实,你不想让我帮你解药,对吧?”
凤眸微垂,越浮玉盯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不语。
她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沈不随缓缓起身,逼退眼底的哀色,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极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宴会在四天前,之前已经有人为你解过药了吧?怎么不去找他?”
越浮玉掐着掌心,红唇微动,声音冷淡,“当时只是……情势所迫。”
“小祖宗,什么叫情势所迫?现在也是情势所迫,你再不解药就短寿了,可你还是拒绝了我。”
沈不随终于挤出个笑,哪怕那笑容和哭差不多。
他拍拍她的脑袋,压下所有情绪,如同一位真正的兄长那样,温声告诫,“浮玉,去找他吧,别后悔。”
不要像他一样,不敢违抗父亲,不敢面对她。什么都不敢,如今,只剩下后悔。
沈不随走了,亭子里又只剩她一人,越浮玉裹紧外袍,目光虚虚落在酒杯上,迟迟没动。
许久后,她忽然勾唇笑了,语气无奈,“可是,就是不能找他。”
之前不知道某些事,她还能不去想。
可现在知道了,她便不能破了他的戒、毁了他的道。
越浮玉倚在亭子里,独自慢慢喝下一坛酒,她没抬过头,所以也没看见,院子外的一道玄色身影,目光深暗,始终注视着她。
*
晚上,越浮玉赶走所有侍女,连白樱都没留,独自躺在树下的摇椅上。
魏太医告诉她,绮梦枝的药性会随着时间减弱,发作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来长,从相隔一天,变成两天、三天……
也就是说,第一次是立马发作,第二次是隔晚,第三次在第四天,也就是今晚。
她手中握着仙草,犹豫许久,还是没吃下。
挺着吧,越浮玉告诉自己,挺一下也许就过去了。
她躺在摇椅上,仰望星空,许久后,忽而勾唇笑了,“没想到,我竟是理想主义者。”
不对命运妥协,也不愿因苦难低头。
可以用别的东西换命,但她不喜欢。
越浮玉拂过唇畔,上一秒还在笑,下一面陡然绷紧身体。
因为上次用仙草压制,这一次,药效比前两次更猛烈,她好像处在翻滚的火海中,身体每一处都在灼烧。
马上要沸腾之时,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越浮玉勉强用最后一丝理智开口,“白樱,本宫不是吩咐过,不许进来么?”
对面没回答,脚步声反而愈来愈近,恍惚中,越浮玉费力睁眼,竟然看见一道玄色身影。
蕴空大步向她走来,黑眸沉暗,僧袍被风吹起,划出冷漠疏离的弧度。
越浮玉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她的想象,她怔愣开口,“蕴空,你……”
蕴空几步走到公主身边。
她穿着薄薄的单衣,衣领彻底被扯乱,纤细脖颈高高扬起,妩媚的眼睛半眯着,好像在努力看清他,又好像在邀请他。
蕴空眼神暗了暗,手臂用力,忽然抱起她,走回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