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樱悄悄打量公主,“您不高兴么?”
“没有,”越浮玉揉揉白樱的脑袋,“本宫只是觉得,一个人能做到的事实在很少。”
她想做的事太大,偏偏一个人、甚至一代人都无法完成,难免感到忧虑或心急,于是,蕴空二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就显得尤为可贵。
逆水行舟不难,可无望地逆水行舟,该有多大毅力。
蕴空是成年人,他深思熟虑后做出选择,越浮玉不会过于圣母或傲慢,把一切原因归结于自己。但偶尔的时候,她还是会控制不住想,是不是自己阻挡了蕴空的路。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越浮玉靠在椅背上,直到小厮打断她的思索,“公主,法真方丈求见。”
越浮玉一怔,“快请。”
……
整个大申,无人不知佛子的过往。
蕴空幼时体弱多病,遍寻天下名医也没有结果。他五岁那年,几乎要被一场高烧带走,他的母亲绝望中将他送去寺庙,希望佛祖能保佑自己的孩子。
当时还是普通僧人的法真方丈,主动留下这个孩子,赐名蕴空,手把手将他带大,培养成一方名士。
对于蕴空来说,法真方丈亦师亦父,越浮玉真心尊重且感激对方,当然,此时更多的是心虚。接待法真方丈时,她诚恳询问,“您来公主府,是想让我劝诫蕴空,不要还俗么?”
“当然不会,”法真方丈有一点诧异,随即平和地笑了笑,“贫僧只是来看看,蕴空心仪的姑娘是怎样的人。毕竟除了方丈的身份,我也是一位父亲。”
越浮玉怔住。
如法真方丈所说,他真的只是见见她,没有任何责备的话,而是讲了蕴空小时候的几件趣事。
“蕴空极为聪慧,从小过目不忘,白云寺的经文他很快就看完了,不知从哪里听说,广觉寺经书更多,当天晚上他一个人揣着馒头要去广觉寺,被守门的师兄拦住才作罢。”
越浮玉笑了,给法真方丈倒茶,“那时候他几岁?”
“六岁,”像每一个疼爱孩子的家长,法真方丈眼底闪烁着慈蔼的光,“第二天贫僧听说这件事,带他走了三天去广觉寺。结果走进藏经阁,蕴空看一眼架子上的经书,转头问慧景方丈,只有这些么?”
越浮玉几乎能想象出画面,白白软软的小和尚,身穿小号僧衣,手短脚也短,高一点的门槛都过不去,偏偏一脸严肃,眉头微蹙。
她忍不住笑弯了眼,“慧景方丈一定很生气。”
法真方丈:“并没有,慧景方丈只告诉他,现在的经文很少,但以后可以由他来填满。此后很久,蕴空都把填满广觉寺藏经阁当做目标。”
笑容散去,越浮玉逐渐沉默。
法真发现她的变化,缓缓解释,“贫僧并非责怪公主,而是想告诉你,蕴空六岁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绝非外物可动摇。”
话已至此,越浮玉怎么会不知道法真在劝慰自己,她顿了顿,“是他请您来的?”那夜蕴空看出她的愧疚与无法释怀,所以请法真方丈来劝慰她么?越浮玉想笑,眼睛却莫名发胀。
法真点头,笑而不语。
*
随着一场场秋雨落下,京城开始转冷,官员们却心头火热。
舞弊案和太傅案结束,数十官员被贬,位置也随之空出来,由其他官员填补。
升官的喜意很快冲淡之前的惶恐,千秋子被封太傅,蕴空也正式被封国师,此外正式成立僧录司,监管天下僧人。
新官职初设立,一切都是未知,因为目前只有蕴空一个僧官,所有问题都由他处理。刚刚和礼部商议好官服制式,大理寺又来人,恭敬询问,“有僧人犯法,但人在寺庙中,该如何处理?”
蕴空蹙眉,很快起身,“具体发生何时?贫僧和您一起去。”
一行人来到白云寺,才明白事情经过。
明诚是今年刚剃度出家的小沙弥,京城出现疫病时,白云寺的僧人都下山帮忙,明诚也是其中一个。
疫病期间,他负责照顾一对老夫妇,老人的儿女早早过世,只剩二人相依为命,可惜天不遂人愿,爷爷终究没挺过来,只剩奶奶一人。
疫病结束后,明诚担心奶奶无人照料,偶尔下山看望对方,还会抽时间做工,赚来的碎银子全用来接济老人。
因为他和蕴空都来自白云寺,老板格外相信他,甚至提前预支一个月的银子。偏偏明诚最近被罚,再也不能偷偷下山,老板见明诚许久不来,以为自己被骗,就报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