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甚至还有因果,一定是永照公主的问题,否则,怎么她去潍县,潍县发生百年难得一遇的雹灾?她回京,京城又开始疫病?
大臣们都听过这个留言,有人不屑一顾,也有人半信半疑。但无论如何,没人敢在皇帝面前开口,毕竟,谁不知陛下最宠爱永照公主?当着皇帝陛下的面,说公主是祸水,嫌命长了?
果然,寺正启奏后,没过多久,高台之上,传来申帝威严却莫名冷峻的询问,“哦?不知寺正口中的奸佞是谁?民怨什么?流言又是什么?”
大理寺寺正扑通一声跪下,“后宫干政,乃祖宗礼法之大忌。永照公主弄权乱政,百姓敢怒不敢言,臣斗胆进言,还望陛下三思。”
他说出来了,真的说出来了!大臣们绷着脸,心里怒骂不已。
先不说流言没有一点依据,哪怕是真的,这样明晃晃说出来,不是打皇帝的脸么?龙椅上那位,看似比先帝温和通融,但一声不吭从九子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又经历了亲王叛乱,怎么可能是个老好人?
大理寺正要发疯,自己写折子啊,凭什么早朝上进言,无辜连累他们。
胆小的大臣偷偷抬头,打量皇帝的神色。
只见威严的帝王不怒反笑,压力十足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诸位大臣,都是这样想?”
朝廷静默一瞬,很快有臣子出来回应:
“无凭无据之事,寺正却要依此处置公主,未免过于荒唐。”
“法不外乎人情,如今民怨沸腾,臣以为应先处置公主,给百姓一个交代。”
“愚昧之言而已,谈何交谈?”
“无风不起浪,雹灾疫病,大申立国以来百年未有。无论真相如何,陛下都该以百姓为先。”
“请陛下规训公主。”
朝堂如战场,言语如刀剑,胜负在你来我往中逐渐分清。
千秋子皱眉,他最近忙于防疫,没参与议政,风向怎么不太对?讨论来讨论去,竟是让公主认罪?
混迹在一众面色各异的臣子中,陈级同样脸色惴惴,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甚至还有目的即将达成的快意与激动。
他想,这是他入朝的第二十年。
混迹官场二十载,年逾四十,还是区区六品官员。虽然名义上,他是冯太傅的心腹,但究其本质,不过是供主人驱使的一条狗。寒窗十几年,陈级不满足止步于此,而弟弟陈令的所作所为,给了他机会。
从潍县带来疫病,传至京城,再趁机播撒流言,一举击倒永照公主。
这当然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永照公主身后的千秋子、皇族,与他们代表的变法。
自申帝登基,冯太傅便隐隐担心,较之狠辣有余手段不足的先帝,新帝温润却更野心勃勃,或许会对权贵世家下手,收拢王权。
果不其然,申帝登基没几年,就意图打压世家,结果棋差一着草草收场。这样的争斗,前朝两位皇帝也曾开展,结局不言而喻。权贵们对胜利习以为常,甚至冲昏头脑,偶然回头,才发现朝堂之上,他们的人已经不足十之三四。
而今年,申帝终于图穷匕见,对世家展露冰冷的刀锋。
冯太傅从漫不经心,到震怒郑重,到如今的激烈焦灼,两方都伺机蛰伏,只等一个机会,将对方蚕食殆尽。
谁都没想到,陈级自己都没想到,这个机会落在他手里。
半生汲汲营营,终于得偿所愿。
眼前仿佛已经出现申帝溃败、世家再次掌权、冯太傅大肆嘉赏、他封侯拜相的场面。陈级低着头,眼底兴奋闪烁。‘至于感染疫病死去的京城百姓,’他漫不经心想,‘只怪他们命不好,况且也不算白死,待我加官进爵,会为你们多烧几张纸钱,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贱命一条。’
陈级沉浸在成功的幻想中,余光瞥见一截黑色衣角。
那人身穿玄色官服,花样既不是文官的飞鸟、也不是武官的走兽,而是袖口前胸用银线绣了朵莲花。
对方不疾不徐走出队伍,走动间,银光映出沉静如水的面容,他淡然开口,“臣也有一事禀明。”
看清此人的脸,陈级倏然怔住,这位身着官服新上任的臣子,竟是佛子蕴空?!
第92章 还俗
朝堂之上, 佛子微垂着头,神情淡漠,平静地仿佛悟道, 而非站在唇枪舌剑的朝堂上。
大臣们神情茫然, 不明白蕴空为什么出现, 还自称臣子。倒是陈级猛地想起来,前几日, 太傅随口提过, 佛子接受了皇帝的官职。
蕴空被封为国师, 兼僧录司善事,掌管天下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