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蕴空是僧人,绝不会见死不救,越浮玉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里不舒服。
如果蕴空判断失误,不是被树枝划伤,而是被树干压在底下呢?如果伤的不是手臂,而是性命呢?
人非圣贤,难免心有偏颇。命无贵贱,但人心分高低。
越浮玉理解蕴空的做法,若是换成她,她也一定会救人。可蕴空受伤了,她就是生气,她吐出手指,重新擦拭伤口,动作很重,像故意让对方疼、给他个教训,可真落在手臂上,又轻的不行,“你救人的时候,就不能想想……”
话没说完,擦拭的动作也微微僵住,“我”字停在唇边,隔了几息也没吐出口。
如今,她又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呢,越浮玉敛眸,遮住汹涌的情绪,再次开口,“……想想自己的道,先要活着,才能救众生。”
转折不算生硬,但时时注意她的蕴空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他垂眸望着公主,唇角一点点压下。
……
受伤的人不少,好在都不严重,就连赵二都保住了腿,只是半年不能下地。他妻子赵氏恰好在医馆帮忙,两人索性留下没走,每天帮忙做一点杂活。
县令知道了这件事,再加上最近雨多地滑,愈发犹豫要不要继续进山。
恰好崔商带人清理山路的时候,整理出不少树木。他现在一心加官进爵,不在意这点蝇头小利,大手一挥全送给官府,只是要人来搬。
瞌睡刚来就有人送枕头,县令大喜,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去,有木头搬木头,没木头帮忙清理塌方。
县令有了木头,崔商有人帮忙,两人都很满意。
这件事仿佛打开了好消息的开关,第二天,越浮玉收到京城来信——大军终于到了。
知道她担心,来信写的很清楚。
冰雹只在潍县范围内,附近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生,不必担心。大军实际已经到达潍县,但同样被塌方的山路阻隔,已经下令率军开路,预计三天后就能到达。
而且,他们手中有足够的粮食药物,足以应对此次雹灾。
信鸽载重有限,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了整整一页,唯独最后一行,笔锋骤变,大字锋利张扬,“小玉儿,没想到你也有等爷来救的一天,你是不是不行。”
看信的时候,县令也在,他看见最后一行大字,还以为是重要军情,读完才觉得尴尬,又惊觉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宫闱秘事,脸色都变了。
越浮玉倒是没什么想法,她习惯写信之人的不着调,心里想着其他事,沉吟片刻开口,“领兵之人是沈不随。”
兵是舅舅的兵,带兵的却是沈不随,这俩人不知道怎么混到一起,但未必坏事,至少对她来说,肯定不是坏事。
县令对京城人事不了解,千秋子倒是有所耳闻,“沈不随……那位沈氏长公子?听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纨绔是真,不学无术却是假的。”越浮玉抵着笔,若有所思。
发生雹灾后,她原意是请舅舅来。因为她许给崔商很多好处,却不想真正兑现。偏偏,她以公主金印许诺,代表大申皇族,若是轻易毁约,不仅会被言官口诛笔伐,更是将皇室威信置于无物。
她身为公主,可以叛逆轻浮,但决不能朝令夕改言而无信,否则如何让天下百姓信服。
崔商打着同样的主意,他着急开路,目的是把文书送上京,落实这件事。
他虎视眈眈,又在潍县经营多年,防不胜防。若带兵之人是按步就章的大理寺卿,可能今年都查不出问题,没准真让崔商加官进爵,到时候再审案就难了。
可来的若是郑沈弦,别说去京城,崔商都未必能离开崔府。如今舅舅没来,沈不随也差不多,纨绔嘛,做什么都合理,快刀斩乱麻,干脆将崔商彻底留在潍县。
沉思片刻,越浮玉提笔,写下几句对方能懂的暗语,把纸条重新绑在鸽子上,喂了一把粮食,放信鸽离开。
只要再坚持三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大概是她的祈祷有效,这两日果然没再发生事端。
赈灾的粮食充盈,草药也勉强能坚持三日,帮忙的百姓分工明确,被砸毁的房屋已经初见雏形,等大军抵达,只要帮忙重新播种。
情况逐渐稳定,县令一人能应付过来,越浮玉没再插手,索性留在医馆,继续帮忙熬药。
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天被刘大姐带偏思路,还是不敢相信公主竟会如此亲民,所有人都没认出她的身份,都以为她是陈婉的远房表妹。甚至自圆其说,说她不忍表姐受苦,特意来潍县劝表姐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