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得太快,仿佛没经过思考,而是把脑海中的答案背出来,越浮玉微不可查皱眉,示意知县去角落谈,“人手呢?还差多少?”
知县侧开身子,让运粮的马车通过,对着公主点头,“人手够了,幸亏有您,这批粮食来得及时,很多人愿意帮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有粮食就有底气,昨晚,知县连夜下令,以工代赈,许诺为愿意救灾的百姓免费提供一日两餐。
城内灾情不严重,又因为道路封锁无事可做,很多人为了一口吃的,主动来帮忙。山里从不缺吃的用的,只要这些人愿意加入,补种田地、修建房屋、做饭修路……都不是问题。
知县的语气再正常不过,既有大难不死的庆幸,也有劫后余生的后怕,而且精神头十足,没有愁容满面,可见情况不错。
越浮玉却忽然用力掐了掐指尖,她掩下探究的神色,提出另一个问题,“伤者如何处理?本宫记得,潍县的大夫不足十位,哪怕加上帮忙的僧人,也才二十人,远远不够。”
一天一夜过去,冰雹融化的差不多,道路勉强能通人。今早传来消息,受伤人数统计完毕,死者一百三十七,伤者八百有余。
越浮玉最怕听到这个消息,却不得不听,甚至顾不得心口骤然升腾的痛楚,她用力攥紧掌心,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因为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等待她去拯救。
她沉默计算,二十位医者,要医治八百位病人,而且这些人还分布在不同村子。此外,还要加上一条,冰雹融化后,道路泥泞,马车走不了。大夫想要前往各村,只能靠双腿,很多病人根本等不及!
公主声音平静,语气不算严苛,只是询问,知县却格外紧张,他擦干额头的汗,细细回答,“佛子料想到这个问题,昨日上午,他按照舆图,把潍县分成十六个区域,一位大夫负责一个地点,优先救治无法移动的重伤之人。”
知县指着草药,补充道,“佛子还开了一副方子,吊命用的。昨夜已经熬出来,连夜发给伤者,有汤药吊着,不会发生来不及医治的情况。”
“佛子在,本宫便放心了。”越浮玉松口气,她没发现,几乎是对方提起蕴空的瞬间,她便产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如今灾情严重,她放心不下任何人,事事都要亲自过问。蕴空让她不要担心,因为她从不是一个人,可这种情况,她又怎么能放心,实际上,唯有蕴空,能让她信任自己一般信任对方。
询问了所有要紧事,越浮玉最后叮嘱,“还有一点注意,一定要尽快掩埋尸首,及时医治伤者,让帮忙的百姓都带上口巾,不要生病。”
她没经历过天灾,但也听过一个说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尸首、伤员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另一场灾难。
“微臣晓得,”疫病在县志有记载,知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点头,“微臣已经下令,所有尸首尽快掩埋,千秋子先生也写了告示,送去各村。”
提到千秋子,知县的语气还有些微妙。
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千秋子竟然就在潍县。天底下的读书人,谁不想得到千秋子的指点,而他明明有机会,却错过了那么多年!!!
“师父竟然去了?”越浮玉没注意知县的复杂情绪,她惊讶开口。
千秋子心怀天下,灾难在前,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但越浮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对方肯定会帮忙,但去给村民写告示?莫名有点怪怪的。
察觉到不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灾难面前,个体的问题显得微不足道,越浮玉一个念头划过,便不再想千秋子,而是回到灾情本身。
灾后救援,要做的事情说多也多、说少也少,无非是尽快救人、保证百姓基本生活条件,预防灾后疫病。越浮玉没有经验,一时想不出更多问题,也没不懂装懂,很干脆地询问,“还需要本宫做什么?”
“不敢劳烦公主!”知县的态度始终有微妙的古怪,听到这句话,更是仿佛受到什么惊吓,猛地摇头,声音都高出一截。
越浮玉挑了挑眉,知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剧烈,暴露了什么,但他眼神左右晃动,愣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咳嗽一声解释,“崔商已经带人去修路,赈灾有微臣,借粮一事已经是微臣无能,怎敢再劳烦公主。”
“……无论任何事,都可以找本宫,”短暂地沉默了一秒,越浮玉没追究对方奇怪的表现,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凤眸沉沉,“万事以百姓为先,你要记得,你究竟是谁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