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很快传到孙知礼耳中,他收起下人传来的纸条,正了正帽子,推开厚重的房门,隔着帘子恭敬汇报,“老奴见到了公主,对方心不在焉、时常走神,完全不似担忧雹灾的样子,听说您设宴,也很快松口气。见到老奴时,似乎不知道我是谁,只是十分骄纵傲慢,和传闻中一样。”
永照公主突然出现在潍县、并且当街处置了赵捕头和孙达,这件事当然惊动了崔商,毕竟怎么看,对方都是冲着他来的。
可之后,这位公主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多次出现在商会酒楼中,听闻还打算早早离开,崔商便断定,这位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和大多数官员一样,根本不在意什么百姓,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管家,慎言。”
檀香缕缕的房间里,苍老沉稳的声音伴着木鱼声沉沉响起,孙知礼刚要请罪,却听见木鱼声忽停,声音的主人话锋一转,嗤笑开口,“小公主装模作样,想扬名立威罢了。这样正好,她想要好名声,老夫便给她。那么,永照公主用一些小玩意作为回报,也是应该的。”
“总镖头英明。”
孙管家瞬间明白对方口中的“小玩意”意味着什么,他脑中飞快转动,思索自己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在意他们口中徒有其表的永照公主。然而他们不知道,越浮玉没出门,却将指令传到潍县每个角落。
她的侍卫伙计已经前往各村,帮忙救援和重建。
蕴空带着僧人行医,佛子精通医术,又见多识广,他指导村民用草木灰消毒,又将尸首集中焚烧、就地深埋,防止疾病传播。
庄掌柜则在外奔波,如今米铺闭门不开,其余富户也避而不见,反复询问,最多得到一句,“庄老弟,山路不知多久才通,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也没办法啊。”
究竟是担心道路不通,还是崔商从中作梗,双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各路消息汇总到她面前,越浮玉一一看过,又结合脑海中的知识,将更多灾后救援的注意事项整理好,命小厮送给知县等人。一直忙到傍晚,宴会马上开始,她才揉着酸疼的手腕,沐浴更衣。
今晚不算鸿门宴,但也没差多少,越浮玉特意上了妆,换上一身织金彩绣长裙,红裙金钗,墨发黑眸,明艳无边。
千秋子知道她要见崔商,本就不放心,看见她盛装打扮的样子,二话不说坐上马车,坚持要跟过来。
越浮玉对着镜子涂口脂,大红色一点点覆住薄唇,像倏然绽开的瑰丽花朵,她扶额笑道,“您担心什么?他又不敢对本宫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
千秋子习惯性反驳,但心里清楚,崔商此时约见公主,真不会做什么。他只有一个目的,发国难财。
同样一场雹灾,普通人遇见,会惋惜难过。崔商这类人,只能从中看见巨大的利益。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千秋子还是担忧,语气认真几分,“崔商这种人,最为狡猾,你想空手套白狼,如何保证自己能骗过他?”
永照公主想做什么,千秋子猜到几分。
潍县缺粮,崔商手里有粮,他一定想借此机会、从公主手中讨要什么。崔商意图欺君犯上,可谓胆大包天。而这位公主更大胆,以千秋子对她的了解,他猜测,公主可能想扮猪吃老虎,做无本买卖。
不意外千秋子猜到她的想法,毕竟前几天,她才用同样的手法骗了对方。
艳红指尖抵在唇边,作出“嘘”的手势,越浮玉露出个‘你知我知’的笑容,懒洋洋开口,“说来有趣,最开始,本宫真的想买粮。孙管家主动找上门,本宫才想将计就计,空手套白狼。”
孙管家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越浮玉一眼看出,他眼底的轻慢和算计。
越浮玉实在见得太多类似的人,许多京中弟子和孙管家一样,带着目的接近她。看向她的目光,傲慢又贪婪。既看不起她风流肆意,又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越浮玉倚在窗边,对着镜子缓缓勾唇,看见镜中娇媚惑人的美人慵懒一笑,笑意愈深,“至于如何骗过崔商,根本不是问题。毕竟,某种意义上,本宫已经骗过他了,不是么?”
崔商敢让孙管家传话,一部分是试探,另一部分是笃定她骄纵好骗。
以对方的狡诈程度,肯定事先调查过她。京城和潍县距离不近,崔商不可能知道她做过什么,最多听过她风流跋扈的传闻。而她来到潍县后,冒冒失失的当街处置赵捕头、在千秋子门口烧画、又在商会上醉酒,怎么看,都在证实传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