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动心
一夜很快过去, 因为昨晚的争端,天还没亮,很多人早早收拾东西离开。
越浮玉反而比较慢, 一是已经抵达莱州, 她不再急着赶路。二是——
偌大的佛堂当中, 蕴空垂着眸,正在清扫房间。
他扫去地上的灰烬, 收拾好地上的杂物, 冷白手指一一拂去佛像的浮尘。
不是渡众生才算修行, 万物万事,皆是修行。
越浮玉没动手, 懒洋洋倚在门边,红色裙摆垂落在地上, 目光偶尔落在蕴空来往的背影上,偶尔落在天边, 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
昨夜离开的中年男子沉着脸回来, 衣服短了一截,取而代之的是脖子上新包扎的一圈布料。看见寺庙门口的越浮玉,他忽然顿住,整张脸都又红又绿, 像个变色龙。
艹,他分明看见那和尚走了,这贱女人怎么还在?
昨日事昨日毕,反正报过仇, 越浮玉也不太在意,她仿佛没看见对方, 走去马车边和蕴空汇合。
两人擦肩而过,中年男人眼底飞快闪过怨毒与恐惧,隔了半晌,还是低着头走进佛堂。
他的行礼包裹还在佛堂里,里面装着进城要卖的货物,昨晚他太害怕,惊恐之下跑出去,但没离开,而是在其他半倒塌的屋子里窝了一宿,连篝火都没敢点燃,现在又湿又冷,浑身难受。
脖子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男子阴狠转头,对着两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随即走回昨夜的角落。
昨晚的篝火早就灭了,但还有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入睡,中年男人看见还在睡梦中的同伴,眼中怒火更盛,用力踢了一脚,恶狠狠开口,“还不滚起来!他妈的跟死猪一样,就知道睡。”
“同伴”似乎很累,昨晚发生那么多事都没被吵醒。如今被踢了一脚,才惊慌起身,整个人弹起来,不过他大半身体都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相貌和表情,只知道身量很小,似乎是中年男人的儿子。
同伴醒来后看见怒火中烧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两手惶恐抱头。
这个动作突然激怒了男人,昨夜被当众教训的火气猛地蹿上来,他眼底浑浊怨毒,忽然一拳锤在同伴脸上,直接把对方锤在地上,男人火气不消,甚至越来越旺。
昨夜被侮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一脚一脚踢在同伴身上,口中恶毒骂道,“你他妈昨夜根本没睡,就想看老子笑话是吧,你他妈个贱.人。”
虽然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但佛堂里还剩四五个人。他们看见男人的动作,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不敢上前,但还是犹犹豫豫开口,“老孙,算了吧。”
他们都是附近的百姓,有人认识中年男人。
他姓孙,是附近有名的猎户,打猎手艺一流。唯一的缺点是爱喝酒,喝完酒六亲不认、毛手毛脚,天王老子都敢骂。昨夜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也是喝多了的缘故。
听见劝告,中年男人不仅没停手,反而又重重踢了几下,眼底满是血丝,“老子收拾自己女人,关你屁事?”
随着中年男人侧身,“同伴”终于露出脸。
巴掌大的脸缩在旧衣服中,不是大家以为的猎户之子,而是个二十左右的妇人。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唇瓣苍白干燥,似乎在高烧,即便被踢,她也一脸麻木,眼睛木愣愣睁着,啜泣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在拳打脚踢落下来时,两手死死抱住肚子。
原本还在劝的人,听见女子是他的妻子,表情虽然不忍,却没再说什么了。
一副默认的态度。
耳坠丢失不见、回来寻找的越浮玉恰好看见这一幕,她看见男人的拳打脚踢,看见女人的无望,也看见其他人的漠然。
那不是漠然,而是骨子里的麻木与高高在上。
一纸婚书就是施暴者的免死金牌。
打骂同伴会阻止,打骂妻女却会被默认。女人是附属与所有物,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内心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悲凉,有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是比自己被欺负还要痛苦愤怒一万倍的感受,越浮玉浑身都在颤,眼神冰冷,“住手。”
中年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表情有瞬间僵硬,眼神怨恨至极,却因为顾忌着昨夜的事没有动手,他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绷起,“这是老子媳妇,老子愿意怎样就怎样。”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言论,也不是最后一次。
越浮玉低头看着地上的女人,对方的眼神麻木到近乎死寂,却在看见她时,微弱地冒出一点光。好像在说,救救我,我好疼,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