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浮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这雨何时开始的?”
郑将军走到门口,替外甥女撑伞,单手拎着刀,把它也放在伞面下,“昨晚就开始了,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这会儿刚小。”
“哦,”越浮玉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伞下,快走出门口时,她才开口,“舅舅,僧人们都很俭朴的,根据戒律,笔、墨、蒲团……这类东西都只能有一件。”
郑沈弦还想着春闱的事,没注意听她的话,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越浮玉也没再开口,心里想的却是,所以,蕴空昨晚淋雨为她回去取伞,把伞放在她门口,又淋雨回到西苑。
折返两次,只是怕她早上出门没有伞。
细小雨幕中,越浮玉伸出手,软嫩指尖触碰到了一点湿润,绵绵密密。
她忽然想,五指连心好像是真的,否则的话,这雨为何一直流到她心底。
第46章 下场
因为要故意引人注目、注意到她的行踪, 时隔多日,越浮玉终于坐上公主府的马车。
还是那辆她最喜欢的马车,车厢宽敞, 里面茶水糕点一应俱全, 座位下还有暗格, 放着话本软垫。
越浮玉站在马车前,目光感慨。
天知道, 这几天为了躲避京城的狂热子弟, 她整天躲躲藏藏, 出门只能坐越辞楼的简易马车。小太子年纪轻轻,走的路线却是君子冷淡风, 座椅都是硬的,除了对腰背好, 没有半点优点。
越浮玉还只是感慨,一旁的郑大将军显然更激动, 两人刚到公主府大门,他就蹭一下就跳上马车, 一刻都没有多留。
越浮玉只感觉一道黑影从眼前飘过,伞柄也撞进她手里。她挑了挑眉,握紧伞,真心觉得该叫母后和舅舅切磋一下了。
对, 比起武力,郑沈弦打不过郑皇后,每次都被姐姐按着揍。
她慢悠悠收起伞,刚要提裙上车, 忽然看见旁边的车夫赵亭。
赵亭没有直接坐在车上,而是站在一旁等她, 身上也换成了曾经的衣服,脚下是包裹。他微微笑着,憨厚老实的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公主,我要辞行了。”
赵亭明明身高八尺,身体也强壮,但身上一直有种憨直劲儿。这也是为何,当初越浮玉敢留下他当车夫,哪怕他是李北安的朋友。
当初赵亭来公主府,越浮玉就和他说好,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走,只要说一声即可。
她撑起半边伞举到他头顶,轻声嘱咐,“去吧,记得让管家给你结月钱。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本宫已经原谅你,以后好好习武,为大申效力。”
伞面落在头顶,遮住细雨缠绵,眼前是永照公主抬高的手腕,两人身高差距不少,她必须举得很高,才能挡住他。
赵亭下意识拱起身体,片刻后,才意识到这样有点傻,他慌慌张张接过伞,上前一步遮住她头顶。因为这一步,两人距离拉进,只有半臂宽,赵亭更慌了,又猛地后退一步。
越浮玉看他这样来来回回,无奈笑了,“你是有话和本宫说么?”
一句话,成功让赵亭停下并且僵住,本来就低垂的脑袋压得更低,几乎只能看见一个头顶,他沉默许久,久到车厢里的郑沈弦开始狂敲车门,赵亭终于开口。
“……公主,”他紧紧握住伞柄,几乎要将伞骨折断,声音好像从肺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气息,“您需要驸马么。我……我、我行不行。”
一个“我”字说了三遍,仿佛他自己都不信任自己,越浮玉微微笑了,却不是嘲讽的笑,而是包容与温和。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赵亭的情感,毕竟赵老将军的意图太明显,几乎是明晃晃表示,要把自己孙子塞给她。而且,赵亭的表现过于赤诚。
他的目光总是紧紧追随着她,又在她望过去的时候,脸颊通红,急急避开,就差把我心悦你写在脸上。
但他从不说什么,越浮玉明白,赵亭始终介意他自己做过的事,他似乎一直困在李北安那件事的阴影中,从未原谅过自己。
而他现在说出口,代表他终于放下过去,敢于直接面对她。
所以越浮玉笑,她喜欢身边的人变得更好,无论男女。
“赵亭,”越浮玉第一次认真唤他的名字,“本宫很谢谢你的喜爱,也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现阶段,本宫可能不太需要一个驸马。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直白与坦诚,“而且,本宫也算不上良人。”
很多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但越浮玉真正意识到这点,是那夜绮梦枝发作,而她选择不去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