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空低头望着她,黑眸渐暗,五指握紧又松开。未等开口,假山后传来一道男声,“咦,这里怎么有一条路?”
“咱们去看看。”
另一道男声响起,随后是拨开荒草的声音,越浮玉身体陡然僵住,她刚要捡起裙子,蕴空忽然伸手,大掌箍在她纤细的腰间,手臂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通往亭子的路只有窄窄一条,芦苇又高,视线受阻,两个小沙弥进来时,只看见一道玄色背影,背部笔直挺拔,头微微低着,左手垂落,右手隐在胸前,是诵经的姿势。
清冷的诵经声自亭子中心传来,“凡有所相,皆为虚妄……”
“嘘——是蕴空师兄。”小沙弥小声道,“师兄在诵经,咱们走吧。”
清冷的诵经声不断,两名小沙弥对视一眼,双手合十,默默离开。
亭子里,越浮玉心跳飞快,极力将身形缩小,蜷在蕴空怀中,等脚步声彻底远去,她才仿佛意识到不对。
两人都穿着单衣,对方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的传来。腰间的大掌十分用力,五指扣在腰间,几乎能感受到指纹的轮廓。
蕴空的目光望着悠悠水面,沉暗无光,他哑声开口,“色是虚妄,欲也是虚妄,公主不必忧心,贫僧自会勘破。”
无论是欲,还是……情。
越浮玉趴在蕴空胸前,听着耳边鼓噪的心跳,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垂眸不语。
*
最后,越浮玉也没有答应蕴空,只说考虑一下。
郑沈弦还有事,早早下山离开,他走得急,还把她的车驾走了,只留下车夫赵亭、还有一句口信。
赵亭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郑将军说,他会派人来接您。”
越浮玉没说什么,淡淡笑了下,等赵亭离开,她才恨恨开口,“不枉本宫喊他便宜舅舅,这也太会占便宜了。”
回京以后,她简直成了便宜舅舅的免费供货商,将军府的被子都是从她府里搬过去的。
在心中骂了一会,吃过午饭,越浮玉又来到那个亭子里,她跪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小块馒头,目光垂落,落在潋滟水波上。
手指撕下几小块馒头,扔进水里,不到一会功夫,密密麻麻的红色黑色小鱼已经翻滚着向这边游来。
春日湖水刚消融,小鱼们在冰层下饿了一整个冬天,全都拼命来抢食。亭子底部不高,只超出水面半臂高,有的小鱼挤着挤着,竟然凌空跃到亭子上。
水珠溅落在裙子上,还有小鱼噼里啪啦摔在石头上的声音,越浮玉飞快退后好几步,灵活地像一只猫。
她几乎害怕所有昆虫动物,怕蛇、怕蚂蚱、怕蝴蝶,鱼也不例外。哪怕那小鱼只有一指长,她还是苦恼地看了它一会儿,艳丽的眉眼拧成一团,确定它无法自己跳回水里,才极不情愿地走到旁边,鞋底轻轻一踢,把鱼儿踢回水中。
鱼儿汇入河水,很快消失不见,未免再有鱼蹦上来,越浮玉将馒头扔到远处,拿出帕子擦手时,忽而听到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公主大善。”
越浮玉回头,竟然是法真方丈。
他眯着眼,笑容和蔼,“老衲猜测,您一定和长公主一样,喜欢这里的景色。”
法真知道这里藏着亭子,原因很简单,白云寺那边,也有这样一个这样的木亭,他亲眼看见卫良一点点建起来的。
越浮玉顿了顿,屈膝行礼,恭敬开口,“方丈。”
按理说,她不信佛法,又是公主之身,不需要行礼,然而,心中有愧。
前日法真方丈还夸她照顾弟子,没想直接照顾到破戒,越浮玉抿了抿唇,扶着膝盖起身。
“您不信佛,不必行礼,”法真按着袖子,缓走到她身边,从袖口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她,“午膳用的不多,可是素斋不和胃口?”
午膳时,永照公主一共就拿了小半个馒头,还剩一多半被她拿到这里,刚才喂了鱼。
法真对她说话时,始终带着慈祥的笑,声音也温和,就像爷爷对待孙女,关心又疼爱。越浮玉接过苹果,默默道谢,“谢谢方丈。”
苹果很大,一手拿不住,仿佛生怕她吃不饱,越浮玉慢吞吞咬了一小口,很脆也很甜,可她咽下去时,莫名尝出一丝苦意。
她想放下,但迎着对方的目光,莫名不好意思。
法真看着她的动作,睿智有神的双眼中隐隐带着笑意,他像长辈对待小辈一样,耐心看她吃了小半个,见她实在吃不下,才温声开口,“您昨夜在经幢前,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