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轻轻抬手, 扯住了他的衣袖。
细嫩手指虚虚搭在袖口,几乎没什么力道, 蕴空却像被定住,一动都不动。
他缓缓松开手, 冷眸垂落,身体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半弯着腰,大半身影笼在她身上, 声音淡淡,“公主?”
越浮玉抚平僧衣上的褶皱,艳红指尖从上滑到下,堪堪停在衣摆, 犹如焦土上开出的艳丽花朵。
红唇微动,她轻轻开口, 嗓音因一夜未眠显出几分沙哑与疲惫,眉宇间的倦意几乎要溢出来,“蕴空,我们谈谈。”
永照公主就在他对面,说话时灼热吐息洒在喉结上,像滚动的热浪。蕴空下意识捻动佛珠,手中却空无一物。
他已经将佛珠还给师父。
蕴空沉默一瞬,视线垂下去,低声道,“好。”
……
两人不能在院子里谈,要说的话,也不能让外人听见。最后,蕴空带着越浮玉左拐右拐,来到半山腰一处住所。
这里的住处与僧人的住处是分开的,亭台楼阁更高大也更华丽,广觉寺是皇寺,这里的住处为谁建造,答案显而易见。
越浮玉随着蕴空进去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不愧是皇家,这种十几年也不来一次的地方,宫殿也美轮美奂。楼阁依山傍水,旁边竟然是一大片潋滟湖泊,湖边还有假山、莲花池等景色,越浮玉随便扫了一眼建筑和布局,一眼看出,这是姑姑和姑父建的。
长公主和卫良都不信神佛,但两人年少在佛堂相遇,姑父觉得这是缘分,花钱修了好多寺庙,但从来没拜过。
真正做到有敬无畏。
越浮玉对待神佛的态度,比两人还要更差一点,别说敬畏,不骂对方只是因为家教好。
当然,那是从前,而现在……
她抬头看了眼前面带路的佛子,只穿一件单衣,走路时衣衫时松时紧,隐约看见薄薄一层肌肉线条,劲瘦有力。他垂着头,眉目清俊冷傲,眼神平静无波,偶尔遇见其他僧人,必定会迎来或好奇或敬佩的目光,显然在僧团间很有威信。
可是,看不见的地方,僧袍遮掩之下,却是数道指甲抓出来的红痕,暧.昧又靡艳。
越浮玉忽然想到,上辈子,神佛曾夺走她的父母。而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夺走了神佛的孩子。
最后,蕴空带她来到假山旁的小花园,这里平日没什么人来,漂亮又清净。
越浮玉左右环视一眼,没有坐,而是走到两座假山之间,准确拨开前面的草丛,露出一条只能容纳一人的小路。
越浮玉示意蕴空过来,两人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很快看见建在水上的小亭子。
亭子是正方形的,不大,最多能坐下两人。但位置很独特,夹在两座假山的凹缝之间,从哪个角度都发现不了。
越浮玉站在假山后面,解释道,“姑姑不爱山水,但喜欢别致幽深的景致。比如隐藏在树林中的石子小路,比如藏在群山中的温泉,也比如偷偷建在假山后的一个小亭子,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在哪里,就像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幼稚的爱好。
很像小时候,用床单和椅子搭一个小帐篷,自己钻进去,仿佛拥有了一个专属自己的小世界,感觉特别安全。
大概因为小时候太苦、太没有安全感,长公主一直保留着这个小爱好,姑父也愿意满足她,在每一处留下几个这样的秘密基地。
就像在纷乱世间为圈出一片片独属于她的净土。
小时候,越浮玉在长公主府,整日的爱好就是找这些奇奇怪怪的窝点,现在一眼就能发现。她提起裙子,踏上通往亭子的木桥。
四月草木多生,因为无人打扫,两侧半人多高的芦苇探到路上,几乎将木桥遮盖。她试探踩了两下,还很结实,便放心大胆走过去。
卫良对待长公主,一向细致又耐心,哪怕是不起眼的小亭子,也修建得十分漂亮,八角红色顶棚,边上挂了几串贝壳,风吹过时,叮叮咚咚响动。
越浮玉勾出一丝笑,提着裙子大步向前,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远,突然,过于茂盛的芦苇缠住她的绣鞋,鞋尖陷在草里,身体却因惯性前倾。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过去。
就在掉进湖里之前,有力的手臂缠在她的腰间,蕴空垂着眸,揽住她的腰,手臂用力,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大步走进亭子,把人放在凳子上。
越浮玉还没反应过来,蕴空已经回头去捡她的鞋子,黑色衣摆走远又回来,越浮玉抬手刚要接过来,蕴空已经蹲下,单膝跪地,冷白手指握住她的脚踝,替她穿好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