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是跟着货运的船从C城偷渡过来的,为了到这里找自己的亲生父亲。”黎驰说完这句话甚至还感叹了下,“哇,这难道就是我们家族固有的命运传承?”
黎扶余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算是哪门子的命运传承。可真烂。
她没表态,也没说信或者是不信。
黎驰的冷笑话没对气氛调节起到什么作用。
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其实我现在也已经很久都不想我妈了,对她也没什么印象。”
“能记起来的时候她的脑子已经不好咯,说自己跟过一个大老板,大老板说等安顿好了就把她给接走...我小时候吃的饭全是你妈妈煮的,她啊,漂亮、贤惠、温柔也有一点点吧,不听话的时候也会揪着我的耳朵打我...”
“哦,你不知道,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黎驰的话说的没有什么逻辑。
也许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时间太长了,遥远到他也记不清楚具体发生的东西,所以只能想起哪件讲哪件…不太负责任的妈妈和终日劳累的姐姐,贫苦的生活和必将到来的困顿与麻木...他太懂那是怎样的一种日子了。
太苦。
所以,黎驰,如果你真的不伤心,为什么又重新把墨镜带上了。
你害怕看到外甥女重蹈姐姐的覆辙,或是走向自己的老路,一辈子困在一个结里,从不解开到最后不想解开——这才是你害怕的命运。
“喔,扯得又有点远了,继续说吧。”
“我们没有户口也没有居住证,留在这里只能算是黑户,一半的时间在工作,剩下的大部分在警惕会不会被警察抓走,遣返回去——那时候小,不觉得是遣返或者是坐牢那么简单,偏偏认为被抓到了就会被枪毙。”
两个半大的孩子,再加上这样的状态,钱是肯定挣不多的。
吃了上顿没下顿,又要在租来的一间小破房子里面继续在已经麻木的希望中徜徉。
“现在想想,抓住了就想办法再逃嘛。逃嘛——先逃一逃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驰一连串的将逃这个事情说了很多遍。
扶余本来就在听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问道,“所以你被抓过...?”
但是没逃出来吗?所以才会消失十几年。如今也还对这个事情耿耿于怀。
黎驰摇摇头。
他转过身去,语气有些怪异,“没有。”
“是我姐姐。”
“她长得可漂亮了,比现在电视上的明星还要漂亮很多,除了看上去太过瘦弱。”
“被抓到的不是我,是我的姐姐。”
黎驰强调的不在是,那个人是你的妈妈,而是说,那个人是我的姐姐。
扶余再度归为沉默。
她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在这个故事里面自己就只见过黎驰一个。
荒谬的走向...扶余却想相信是真的,或者说,她怪异搏动的心脏以一种奇妙的血缘理论,告诉她,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她很漂亮。”
“一个除了漂亮一无所有的女人,很多人眼里面看来就不是人咯,就是钱。”
“这么说也不太恰当,但他们把她当成是一个能换钱的东西,而不是人。”
“喔...”黎驰苦笑一声,“我说不出来那些难听的话,但我后来总会在梦里面梦到,那些人在骂她的时候骂的有多难听。”
“让她去陪老板,拿我威胁她。”
“几天见不到她还会和她闹脾气...喔,真想把自己当小孩那时候给扇死。”
在扶余看来,黎驰不想煽情,但是谈论到这些有关过去的话题,就必然会谈论到支撑着自己仍然记忆着这些东西的情感。
如何不谈?
如果没有情感,也就没有那样一段记忆。
扶余又开口,“喂,有纸,擦擦你的眼泪吧...”
她的声音变小了,“都砸到地板上了。”
扶余很难共情。
她能理解但是很难共情。
于是就安静的听着黎驰讲话,在他擦完泪之后又接着问,“然后呢?”
“我连她什么时候怀孕的也不知道,她从来不和我讲这些东西。”
“很多事情确实是后知后觉的,那段时间她能来看我的时候会把很多钱都给我,她摸着我的头说快点长大吧,又说不想我那么快长大,后来她看我的时间间隔的越来越长...”
“我偷偷跟在她的后面走过,有人逮到了我把我揍了一顿。”
“她死了。没人告诉我,我自己查出来的。”
“那又是很长时间之后了,你大概七八岁,我回来过一趟,然后我知道她死了。”
男人干巴巴的说着这些。
“你的养父母一开始有自己的孩子,但那孩子命数不太好。”
“养你是为了挡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