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她用震惊且疑惑的眼神看我,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样,我会无地自容。
不过我不说,宋月好像也在这么多天的思考中逐渐窥探到了我的这个想法,她见我不说话,自顾自又说起来。
“暖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并非是为了户口和身份证才对你好的,于我而言,你很重要。”
“有多重要?”
宋月难得地噎了一下,眼神闪烁几瞬,再望向我时,真诚热烈,夜色中璀璨夺目。
她说,足以托命。
第48章 娇矜(18)
托什么?命什么?宋月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我想着往后退了半步。
但她的目光是那样清明,炽热,仿若绵延数千年的星河,跨越时间,悉数映入我眼,直白得让我无所遁形。
鬼使神差地,我说,宋月,别让自己的命变得这样不值钱。
江暖,你脑子也出问题了,说的什么屁话?
“我晓得你们古人总是把什么性命不性命的挂在嘴上,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命很重要,你该对自己负责,而且,我要你的命干嘛?”
我叹气,想停下,嘴却不听使唤,“我们只是朋友,宋月,你这话太吓人了。”
话落,她便肉眼可见地怔住了,满得要溢出眼底的情潮开始回退,半晌喃喃,
“我们只是朋友。”
是,对,我想肯定地回复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脑海划过一个声音,它说,江暖,你敢这样说你就完蛋了,你会后悔的。
我的眉头紧皱,眼中倒映着她的落寞,清晰可见,那个声音又说,你看她多难过,江暖你快说不是,快回答她。
可若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我不是没感觉,宋月对我的好我一样样记在脑中,锁在心里,说她喜欢我,自然毋庸置疑。
但哪种喜欢?
是孤身存于陌生国度收到好意帮扶而产生的雏鸟情结?
是日夜相伴,同进同出,不自觉混淆成爱情的友情?
还是我从未真正得到过,也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爱情?
我分不清,我想,宋月估计自己也分不清。
望着她黯然的神情,努力将唇抿成直线才控制住下滑的弧度,看起来像被抛弃的小猫。
突然,我想将话说清楚,不论答案是否如我所愿。
“宋月,你是不……”
话未说完,不远处发出一声尖利叫声,我错愕地偏头去看。
浓重的夜色层层包裹下,本该黑暗得难以视物,但我却无比清楚地看见,隔壁单元楼背面,低矮枯黄的草坪上,躺着一个人。
驼色长风衣,黑色衬衫,高跟鞋,蔓延成小湖泊的血迹,扭曲的面容。
是她,那个向我买仙女棒的姑娘。
如果当时我再跟她说几句话。
如果当时我能陪着她放完那把仙女棒。
如果终是如果,结局终是定数。
一条生命的逝去多么轻易,救护车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不明所以的群众大概会以为这又是哪家的老人没捱过难熬的冬季。
喜气洋洋的日子,没有人会自讨没趣去管这样的晦气事,甚至连最爱凑一块嗑瓜子唠嗑的老太太们都不愿八卦一下。
直到大年结束,一切回归平常,才终于有人想起来,初五那天好像死了个姑娘。
是谁家的?
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去认领尸体的也是个姑娘。
听说,她们是室友,前年就在这小区租房住着,经常一块去门口的张大妈那儿买水果,死的那个比较闷,不爱讲话,另一个却嘴甜得不行,哄人开心,也就能多些折扣。
张大妈说着说着叹起气来,又开始抹泪,她说,小孟虽然不怎么讲话,但人很好的,挑水果时不像别人那样会捏来捏去,新鲜的也给捏坏。
可惜啊,她说,可惜是个孤儿,连收尸都没有家里人来。
张大妈说这些的时候,室友姑娘来了,挑了几个香蕉。
“琬琳,你说香蕉得发黑了的才甜,你看,我买了,我倒要尝尝能有多甜。”
我站在室友姑娘身边,这句话便完完整整落入耳中。
琬琳,孟琬琳,好清雅的名字。
室友姑娘走了,我没有跟上去,我觉得我该告诉她那个晚上我看见了孟婉琳,给了她一把仙女棒,她还抽烟了。
但我不敢。
其实看见室友姑娘的第一眼我就想起来了,我曾在很多时候看见她们,小卖部最后一个货架的亲吻,傍晚小区散步时十指紧扣的双手,单元门口紧密相贴的拥抱。
她们不是室友,是爱人。
但在世俗眼中,只是室友,朋友,闺蜜。
我又没有那么想跟宋月说清楚了。
等到冲动的这股劲散去,也就没了再谈及的理由,年后我便一直住在玲姐家里,宋月和大福依旧住在那个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