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再问两句,她的手又伸过来了,毫无准备的我便被她拉着将东西平举到眼前。
镜片险些触到眼睫,我一惊,下意识另一只手跟着抬起攥紧了她的手。
深吸一气,“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你没看对。”她抽出手包裹住我的手,“闭上一只眼睛看看。”
我听话闭上一只眼。
“还是什么也没有。”
空气诡异地静默了一瞬,我看见她挑起一边眉毛,眯了眯眼,神情古怪。
“你闭错了。”
……
我赶忙闭上左眼,睁开右眼。
说不准胸腔内如擂鼓的心跳是为何,大概是又羞又臊得想立马晕过去才好。
不过我终于看见了,浑黄的镜片变得透彻,视线变成了圆的。
圆圈之外是黑,圆圈之内是她。
被放大了一圈只能看见唇和下巴的她。
她的唇饱满,没有涂蜜油则是淡淡的粉,尖削的下巴放大后变得圆润,边缘模糊。
“转这里,正着放大,反着缩小。”
手指被捻住往边上挪,我摸到了一块小小的凸起。
她带我正着转,唇的纹路清晰可见,鲜花脉络一般。
我不禁舔了舔发干的唇角。
继而她带我反着转,那双眼含笑出现在视野上方,静静注视着我。
若说她的唇是开在这张脸上的花,那眼便是淌成溪河的水,不然她怎么能有这般柔和的眼神。
像极妈妈从小教导我的那样。
我不敢再看,匆匆睁眼将东西放下,勾下头沉默。
“看见了?”她问。
“看见了。”
“好玩吧。”
我咽了口唾沫,“好玩。”
“那送你了。”
我诧异抬头,“送我?”
“是呀。”她毫不在意地点头,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讲无足轻重,“我还有一个,你喜欢就送你了。”
“我没有喜欢。”
“得了吧。”她撇撇嘴,“阿如,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口是心非,刚刚你看见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我都没睁眼,你怎么看见的。”
“你睁了啊,我教你调焦距的时候睁开了。”
是吗。
我怔了怔,找不到话再反驳她,只好作罢。
“这小水滴叫什么名字?”
“望远镜。”董明月捞回账本又低头看了起来。
名字倒是写实。
我见她准备继续对账了,识趣地不再搭话,而是自顾自又拿起望远镜看起来。
放大的账本,放大的笔杆子,放大的她流畅写出的字,放大的指尖,圆润干净的指甲。
“不过叫小水滴更好听。”
突如其来的一句,我举着望远镜看向她,镜头里边的董明月没有抬头,侧脸利落,垂下的几缕发丝停在睫尖。
“我也觉得。”
后面一个时辰,董明月安安静静坐着对账本,我则举着望远镜在房间内四处看。
毛绒毯子放大后能看见线头茂盛如小草的表面,窗帘架上的挂钩有一个裂开了,靠背椅上的金丝木楠扣,扣眼里有个小凸起没有磨掉。
窗外的天很蓝,楼下叫卖的包子铺老板用手摸了钱又去和面,远处的屋檐上有鸽子在筑巢。
世界被放大,再放大。
但当我想看一看缠绕的线头是几股,挂钩裂开的程度,扣眼里小突起有多大,而那老板的手到底干净与否,与鸽子窝里究竟有没有鸽子蛋时。
我发现齿轮转到了底。
董明月在这时抬起了头。
“怎么了?”
我回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我没讲话。”
她没吭声,而是以目光又问了我一次。
怎么了?
犹豫半晌,我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看完了,但又没看完。”
“你在打哑谜?”
“没有。”我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这个齿轮好像只能转到这么多,对吧。”
她默了会儿,坐正些,“你是觉着放得还不够大,看得还不够远。”
我点头。
她沉思,欲起身,被我拉住,“你做什么去?”
“我那儿那个比这个大,应该能看得更远些,我送你那个。”
“不用。”我摇头,松开拉她的手,喃喃,“都不够远。”
屋内寂静下来,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打进,照得人惬意酥麻,我于是往后仰了些,想让凉下来的半边身子也承接些暖意。
“你要去院子里晒太阳吗。”她突然说,“我陪你去。”
其实是不想的,但她都这么问了,我想还是说要去吧。
“阳光刺眼,你看账本还是在屋里比较好。”我说着起身,“我自己去便好。”
从沙发走到门口的那段距离很短,我磨蹭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如此磨蹭地往外走,拖鞋趿拉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