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月还震惊的目光中,呼延灼终于喊累了,他似乎回想起了自己在发狂时做的事情,似乎想起了钰龙神教大势已去,于是他颓然地低下了头,动了动干裂的嘴皮道:“好啊,好啊,好啊。”
他连说了三个“好啊”,然后,才默默地自嘲道:“我竟把你这毒物当宝,喝了你这么多年的毒血。”
当年的双生子看起来不过是他脚底的蝼蚁,可现在看来,竟是他低估了这落后部族的血脉了。
呼延灼的嗓音像被钝刀劈过一般,发出了几声古怪的低笑。笑过,他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用怨毒的目光看向了两人。
“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是么?”
不顾血肉翻腾的剧痛,呼延握拳运气,嘴里发出了嘶哑而骇人的声音:“我现在杀了你们,也不迟!”
说罢,他便转身,嘶吼着扑向了还在门边的格桑乌。
“小心——!”
呼延灼的功力,整个西疆的能人所不及。即便在内力只剩四成之时,只要杀意够重,他也可以轻易用掌力,破解一个剑客的所有内力。
那就更别说,没有内力傍身的格桑乌了。
呼延灼的掌风近在咫尺时,格桑乌屏住呼吸,抬起了藏在红衣下的匕首。那是之前呼延灼掷出的匕首,现在被她悄悄拔下握在掌心。
即便她不是真正的阿曼苏,没有役使鬼神之力,可她也是达姆族令人骄傲的女儿,绝不会任人宰割。
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了手中的匕首,然而,在她的匕首刺进血肉之前,耳边便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口弦声,而呼延灼的动作也被生生定在了原地。
顺着口弦琴发声的方向看去,格桑乌怔怔地看见,她的姐姐阿曼苏,吹起了已有十余年没有听见过的曲子。
那是她曾经在若木树下教给自己的曲子,是达姆族真正的安魂曲。
只是这次的安魂曲里,裹紧了令人心惊的紧张和愤怒!
随着阿曼苏的口弦声,呼延灼的双手猛烈的颤动起来。
而一旁的乌月还,和后续赶来的其余圣使也瞬间摔倒在地,因为疼痛而翻滚起来!
原来从一开始,除了教奴之外,整个钰龙神教,便都在不知不觉中服下了阿曼苏的毒血。
安魂曲曲如其名,用极其悠长而低沉的弦音叫他渐渐沉溺其中,渐渐放松身上所有的力气。耳中只剩下这蛊惑心智的弦音,呼延灼慢慢感觉到自己再也不能抵抗这曲调,只能随着这弦音缓缓抬起手掌。
她要对自己做什么?!
恨恨地瞪着自己的掌心,呼延灼不断挣扎着,企图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
可惜,他已不是全盛时期,光是喘气就耗尽了许多力气,有哪里还有抵抗的心力呢。
阿曼苏的脚步逐渐靠近,她口中的曲调也缓缓变急,而在这样的安魂曲中,呼延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一寸寸地靠近自己的胸口。
“唔——”
随着一声闷哼,呼延灼被自己的内力击中,像散架了一般翻滚进了屋内,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这股力气之大,甚至将墙壁砸出了一个窟窿。
胸口的锐痛终于在此刻释放了出来,呼延灼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了自己卧房内的墙根处。
而门外的阿曼苏,终于在此时停下了吹奏,拉起了红衣上沾满灰尘的格桑乌。
呼延灼的鼻息已散若游丝,可是看见面前被拉长的纤影时,他还是费力地抬起眼皮,一边咳血,一边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你们连个来钰龙神教时,好像也不过六七岁……”
虽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阿曼苏却并不相信他最后的话,会和忏悔有关。
也许是后悔没有斩草除根,也许是后悔不该贸然进犯中原武林,但总之,绝对不会有关他因为两人的奇血而对达姆族施行的践踏和凌虐。
“这么小就来了钰龙神教……”
呼延灼的目光空洞,他似乎在看两人,但似乎也像在看远处的什么地方。
“那你还会记得,你们的若木树在何处么?”
听到“若木树”三个字,阿曼苏和格桑乌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些毒物邪物,仰仗的不全是那棵若木树么?”
“杀了你们的族长不算亡族,杀了你们的司祭不算亡族,但是烧了你们的若木树呢?”
说着,呼延灼咧开了一个艰难的笑容,然后将手伸向墙上的窟窿。
在两人没注意到的时候,那窟窿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拉环,或者说露出了一个一直在那里的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