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车上暖和暖和。”江雪荷赶人,“准备拍了,拍完再给我。”
她小助理虽然一般不能未卜先知地细心体贴,但听话是一等一的,应了一声,犹豫都没犹豫,扭身跑了。
那边白寄凊放下手里一杯热的竹风椰云,赵霜浓叮嘱好她,转头过来对江雪荷说:“你开车过去就行,那边也都准备好了,车上的戏咱们少重拍最好。”
江雪荷点点头,车上的戏要重拍是很麻烦的,尤其是赵霜浓这种不做假景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在路上多演几遍,尽量挑出最完美的那一个片段。
她坐进车里,一握住方向盘,心脏就不自然地跳动了起来。
在这个独属于文子佳的空间,入戏是很简单的。
她办案的时候,大量的时间坐在车里用望远镜观察,翻阅资料。
结案的时候,别人在饭店庆祝,她坐在车里抿一口啤酒。
她在车里读游沁的小说,成夜凝望着饮品店空无一人的落地窗后。
每次下班回家,她在地下停车场的一片黑暗里发呆。
在这里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欲望,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想法。
也不需要做出违心的选择。
手机用同城闪送送到了游沁家里,果不其然,她几乎是马上给文子佳打了电话:“你现在在哪里?”
“在做选择。”文子佳说。
“你不是把手机还给我了吗?”游沁的语气变得很急迫,“你做出选择了,我会用这个选择写出结局的,你在哪?”
她显然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匆匆地跑出客厅,用钥匙启动了汽车。
“这样的不能算结局。女刑警把手机还给你了,然后呢?这个人物就这样消失不见吗?这样故事会被很生硬的切断。”文子佳听见了车子发动的声音,不过她到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只是语气平淡,“别来找我,诚实很难得。像你说的一样,我会做出最诚实的选择。”
游沁头一次感到惊慌失措。
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在她控制之下,她把手机交给文子佳也是胸有成竹的,她知道文子佳不会上交,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即使上交了也没关系,她已经活够本了,不在乎将这个作为代价多认识文子佳一点。
但是现在,她不知道文子佳要做什么了。
“能告诉我你在哪吗?”游沁将语气放软了,“我想见你,再见你最后一面,好吗?如果不愿意的话,往后我们就再也不见面了。”
文子佳避而不答:“我想了一个很好的结局,前后呼应,草蛇灰线,观众一定会喜欢的。”
在游沁忍不住在电话里大喊大叫,情绪失控的前一秒,她把通话挂了。
文子佳确实没有骗她,她想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结局,就在一切刚刚开始的地方。
那条郊区荒废的河流,在冬天水深浪平,淹没一个不会水的人简直绰绰有余。
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照顾母亲的镜头在上半部分闪过,到下半部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就变成了一张框起的相片,带着对刑警队长女儿的骄傲,她走的很高兴。那张照片也是微笑的。
丈夫的自白透在话语和肢体动作里,失去的亲密距离,浮在表面上的关心,一些似乎令观众有些莫名其妙的聊天言语。
他的心早就飞走了,飞的很远,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们的合照只有结婚时那张,两个人都有所保留的,翘起嘴角,展露笑容。
文子佳最诚实的自我选择,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毁。
现在这点终于被赋予了意义,游沁书中最完美回环的一个句点,她很愿意来点上。
她没有脱下风衣,因为想到湿水的风衣应该很是沉重,能制止她生理性的挣扎。
冬天的水太冷了,不过很好,让她很清醒。
文子佳一步步地走进河水里,她走的不快,此时远郊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天空蓝的发白,树木光秃秃,稀落落的插在干枯的土地上。
她蹙起眉头,像整部电影最开始一样,眼神转动,望了一眼白色的太阳。
后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游沁对她大喊:“文子佳!”
她头也没回,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水里。
游沁没有再呼喊,她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跑到岸边,文子佳在她的视线里从上半身消失到颈项。
“我不再杀人了。”游沁说,“这样好吗?”
文子佳于是说了最后一句话:“没关系的。”
河水波平浪静,一望如镜。
她知道,游沁的打碎重建,也于此完成。
赵霜浓立即喊卡,早预备好的救生员马上下去捞江雪荷,她是真的不会游泳。
一边捞,一边全场的工作人员不忘掌声雷动,江雪荷被拉到岸边,脸色白的发青,都不禁感觉这场面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