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大人说这一番话的时候, 黎放歌挺尴尬的,也不能说他百分百的虚伪,这些话当中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真实感情,不过便宜父亲的忽然转变还是令她无所适从。
曾经他是多么强势、多么武断、多么不留情面, 因为原身坚持要弹钢琴, 他曾说:“钢琴那种没用的东西, 不配浪费我的一分钱。”
作为外人的黎放歌哪怕只是想起也觉得说得过分冷酷和刻薄, 她很难想象高傲的原身听到这句话时会有多难过。
贬损他人的热爱永远是最恶毒、伤害最大的事情之一。
尴尬和无所适从的黎放歌没做任何回应。
一旁的陈仙女觉得气氛不对,忙接道:“禾歌啊, 关家小女对信息素冲突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她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会结婚。”
沉默如铅一般压下来。
以黎放歌现在的情况,她们结婚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心知肚明。
“行, 反正是你们自己的人生。”
谱大人的语气中带着隐忍,说完,他起身离开了。
明明是他们一手促成的联姻, 尤其是谱大人, 当年为了在竞选中获得关家的资金支持, 他对两家的联姻尤其上心,而现在,已经在特首的位置上站稳的他,又轻飘飘地丢出这样的话。
为了利益,人竟可以这样善变么。
谱大人不肯收,黎放歌也懒得勉强,那些债务本就不是她造就的,所以即便莫名地受助有愧,但她却没太大的心理负担。
“陈仙女,我想回去了。”
黎放歌看着谱大人离去的、已经显现苍老的背影说。
现在计较他的虚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也懒得去评判谱大人,因为他在做父亲方面或许称不上称职,但是身在特首之位的这些年,鹭都综合实力提升的速度全国都有目共睹,现在即便国家元首见到他也要礼敬三分。
陈仙女忙拉住她的手,“妈妈要你陪我们午餐——”
黎放歌下意识缩手,却被陈仙女更紧地抓住。
黎放歌才发觉,原身和陈仙女也并不亲近。
陈绪葭对她的抗拒并不以为意,兀自继续说,“以前你不懂事,我和谱大人天天愁;现在你忽然懂事,我们又怕。”
“怕什么?”
陈绪葭虽然松了手,却并没有放开黎放歌。
她连手上的力道也显得很温柔,温柔的力道中带着一种母亲所特有的温暖。
黎放歌忽然莫名地贪恋这样的温暖,便任由对方继续抓着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静静地搭在褐红色的木桌上,黎放歌发现,比起依然优雅美好的面孔,陈仙女的手已经显现老态:皮肤松弛,青筋可见,尤其是跟她细滑白皙的手搭在一起,时光流逝的残忍就显得更清楚。
“可能——”陈绪葭温柔一笑,“过去有太多不愉快,一时间不敢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信以为真。”
“噢!”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黎放歌看着陈仙女温柔的眼睛,她看上去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想起不愉快的过往而泛起痛苦的神情,就好像原主所做过的一切都不曾对她造成伤害,反过来说,她也没有因为黎放歌的意外到来而显得开心。
这能否称得上另一种形式的冷漠和疏离呢?
“陈仙女,光保养脸不行啊,手也应该好好保养。”
黎放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在老仙女那只抓着她右手的手背上戳了戳,然后轻轻滑过,老仙女的手很瘦,几乎没有多余的肉。
“妈妈老了。”
“你才六十岁。”
“让我想一想,二十三岁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陈仙女看起来像是要很努力才能够想起她二十三岁时的事情了。
就像黎放歌需要很努力才能够将她跟六十岁联系起来。
不过,再次盯着陈仙女的手背,她似乎能够想象出自己六十岁时的手长什么样了。
虽然现在她的生命等级还低,不过她对她能够活到六十岁这件事深信不疑。
“你和谱大人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
“嗐!——”
陈绪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女孩般的娇羞,看上去很美的。
“难道你们也是联姻吗?”
“没有。我和你爸爸也是校友,大学的。”
“这么说,你们很早就认识和恋爱了?”
“算是吧,不过后来我们分开了——兜兜转转,直到我三十岁的时候才又重新开始。”
“破镜重圆。”
“嗯,结局也算美好。”
“真羡慕你们。”
明明有机会生儿育女,梦想又被信息素匹配度击碎了。
黎放歌这么说着,心里并没有特别难过,和遇到心心相印的恋人相比,生儿育女是附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