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摇头道:“我听闻那张大人被弹劾怕了,已经连去高府三趟,求那高公子进宫了。可那位也是油盐不进,犟得很。”
……
他怔怔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原本握在手中的花束早已散落了一地,风一吹,卷起了满地的苍凉。
良久后,他对着贴身宫奴问道:“紫霄宫的那位是什么人?”
进宫三个月,他尚未见过司徒楠,一次也没有。
那宫奴讷讷开口道:“紫霄宫住的是贵君大人,也是楠安王的生父。”
“本宫和他长得很像吗?”他问道。
“五分相似。”宫奴回道。
他理了理思绪,临时改道去紫霄宫拜访了司徒楠,回宫后便发了疯似的要将墙上的画像给烧了。
掌事隶官哀求着阻止了他:“大人,不可啊,这画是陛下亲笔所绘,毁了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看着那幅画,瘫软地靠在塌边,想起了昭宁帝第一次为他作画的场景。
那是他被她买下后的第十日。
梅雨霁,暑风和。
她那日没有公务,与他同游西子湖。
阳光散落在江南的田田莲叶上,远山浩渺,万里无云,心情也格外舒畅。
小舟靠了岸,她带着他进了一处画楼,寥寥几笔,将那水光潋滟的西子湖拂于宣纸之上。
“妻主,你这画那么好看,不如就送给阿鸢了吧。”他端详着她的作品,虽对书画一窍不通,可只要是她画的,他都想当做珍宝藏起来。
“这不过是些随手画的草稿,既然要送,自然要送最好的。”她选了这画坊中最好的画纸和卷轴。
“妻主,画那边的塔怎样?”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莹白的指尖在晴空下变得半透明,指尖尽头,正对着一座古朴典雅的建筑——雷峰夕照,碧波荡漾。
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屋:“这雷峰塔的景致虽好看,却是人人可以共享的。既然是送给阿鸢的礼物,必是要绘上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
“最独一无二的?”他默默思忖着,世间到底有什么是最独一无二的。
她找了张椅子,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这世上不会自然再有第二个楚宁鸢。”
他坐在原处,嘴角噙起浅浅的笑意,到最后脸都僵了,可他还是淡淡地笑着。
待她放下笔后,他才起身去看那画。
“妻主,阿鸢方才明明是笑着的。”画上的人虽与他相似,却面无表情。
她怔了怔,笑道:“我绘人像不如绘景物那般得心应手,若是将这笑容绘上,怕是没如今这样好看。”
确实,虽然不笑,可画像上的样子比他本人倒是还要好看上几分。
他又将目光停留在画中人的眼睛上:“妻主,为何这瞳色带着金?”
她凝了凝神,片刻后解释道:“因为方才日头正盛,隔着窗楣照了进来,将你的眼睛照得有些……琥珀色。”
他满意地打量着那幅画,像收藏稀世珍宝那般收了起来,一直挂在住处最显眼的位置。
而在见到司徒楠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
画上的人不会笑,是因为司徒楠不爱笑。
画上的人眼眸泛金是因为司徒楠是琥珀异色瞳。
画上人比他本人好看,并非作画人的技艺高超,可以让将画像修饰得优于本人……
而是因为她画的根本不是他,作画的那一刻,她只不过将他当作替身,当作一个参照物,脑海里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
那日之后,他性情大变,唯独在见到昭宁帝的时候,才会装出恭顺的模样。
他不想恨她,所以只能将内心积蓄的恨意全都汇聚到紫霄宫的那个人身上。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司徒楠和纳兰昔垚的奸情,于是设下那场鸿门宴。
那日过后,昭宁帝再也没有去过紫霄宫,可是,也再没有来过重华宫。
他唯一一次见到昭宁帝,是在几个月前的除夕宫宴上。
她刚刚平息了一场叛乱,眼底带着疲惫,全程面无表情。
转身离开那刻,眼神恰巧从他身上掠过,只做了一瞬的停留。
“羽哥哥,为什么陛下再不愿见我了……”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将司徒楠从她心里踢出去,他便可以取代他。
可是他不明白,什么叫唇亡齿寒。
一开始,她一掷千金买下他,就是因为紫霄宫的那个人,而如今,她对他避而不见,自然也是因为那个人。
昭宁帝每每看到这张相似的脸,便会想起那个人背叛她的事实。
南宫羽伸手理了理他散乱的发髻,眼眸中雾气翻腾:“陛下让我送你出宫,你才十九岁,还年轻……”
也许她也有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