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美人画(5)

微婳闻言并没觉得有多轻松,反而脸色凝重。

主仆二人一直等到未时三刻,才见毡子被人掀开。

来人是一个年轻公子,玉璧银冠,一身石青色水纹云锦冬袍,显得贵气逼人。

年轻公子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微婳,但他先警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闲杂之人,这才径直向微婳走去。

砚儿起身朝公子行礼,道了一声“公子”便朝着店家走去,自来熟地搬来一张矮凳,坐在店家身边跟他闲聊。

店家想要探头看看那公子是谁,却被砚儿身影灵巧挡住,更不用说听得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微婳朝公子盈盈一笑,“林羽哥哥来了。”

微婳一张粉面被冻得泛红,乌黑的眼珠像是灌入了水银,又水又亮,瞧着让人怜惜不已。

张林羽看着眼前容色艳绝的姑娘,竟生出愧疚和胆怯,只低声道了一声:“微婳妹妹。”

微婳将热茶替他倒上,想听他自己言说,可等了一会儿,他仍旧没有开口,心中残余的微弱希冀便如那渐冷的炭火,一点一点泯灭了。

“早些日子,西域来了一群变戏法的,戏台就设在福林楼,听林羽哥哥说要邀我同去看看,可如今变戏法的都走了,怎的也没见林羽哥哥递个信来。”

微婳的语气微嗔,可脸色如常,仿佛还如从前一般对他。

亲切平和而又温文客气。

张林羽躲开她的目光,将头低下,“我忘了。”

“哦,原是忘了。”微婳亦是垂下了头,只觉得这会子天气暗了许多,更冷了。

张林羽默了一阵,终是艰涩开口:“微婳妹妹,你家的事,我同父亲说了,我们家,实在无能为力……”

“张公子不必愧疚自责,这原也不是忠义候府能插手的,是微婳不懂事,叨扰了贵府,实在不该,微婳向张公子和侯爷致歉。”说罢竟起身向他行礼致歉。

张林羽胸口一窒,呆呆看着她,一时忘了反应。

她从来都是唤他林羽哥哥,这声张公子刺得他胸口疼痛。

可疼归疼,手中那握了许久的东西终究还是递了出去。

“这是你我母亲结义金兰时候的信物,今日且先归还于你。”

桌上一块莹白暖玉,雕着莲花水纹,静静躺着。

这何止是两人母亲结义金兰的信物,更是沈家与张家缔结秦晋的信物。

沈府主母柳氏和忠义候先夫人曹氏儿时情谊笃深,及笄那年更是结成金兰,两人约定日后嫁人生儿育女,无论贫贱富贵也定要结成儿女亲家。

微婳握起那块玉佩,心中冰凉,却仍佯装不懂,故意问道:“这是为何?”

张林羽看着她纯真模样,顿时有些心软,可父亲厉声告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羽儿,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沉迷在一个女子身上,沈家败落已成事实。你是不知,圣上的御书房里弹劾沈思的奏章都堆成了山!”

“我知吾儿有麒麟之才,将来定国安邦会大有作为,若是选对了路,那更是鹏程万里!你明年春闱在即,大好前程,为何要去趟沈家那趟浑水,莫要色令智昏,自毁前程!”

……

“微婳妹妹,当初柳伯母与我母亲不过是一句戏谑之言,许多事情都未摆在明面上,父亲让我将信物归还与你,于你,于我都好……”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忠义候夫人曹氏前年已过世,如今忠义候续弦的是河东杨氏。

若是她沈家辉煌依旧,不管曹氏是否在世,结亲之说便依旧是金口玉言,现她沈家前途未明,结亲之说便成了戏谑之言。

“多谢归还。”微婳将玉佩收回。

“微婳妹妹!”张林羽始终心中不舍,“结亲之事虽然不成,可若是在别的地方需要帮忙,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微婳听得明白,这是告诉她,入他忠义候府做正室夫人是没门了,若是愿意委屈做个妾或是外室,他张公子还是能说得算的。

她黑眸渐渐生冷,“不必,张公子才华横溢,侯府高门大户,沈家不想碍着公子前程,更不敢恣意攀附侯府,从此一别两宽,小女子告辞。”

砚儿见微婳起身,急忙将茶钱递给店家,追上自家姑娘。

砚儿觑着微婳的脸色,小心唤了一声:“姑娘?”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微婳的脸上,原来积在胸口的滔天怒火被冷风一扑,倒也消散了些。

“无事。”微婳将帷帽戴上,将那愠怒脸色遮掩了去。

不过是摊牌罢了。

确实如张林羽所说,对张沈两家都好。

起码经此一事,她知晓张林羽只不过是个审时度势的利己之人,而他也明白,她沈微婳绝不做见不得天光的温柔娇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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