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被灭口吧?
于是他机械地抬头看去,正好被温热的液体砸了一下脸。
鸦非语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落泪,与往日截然不同,那总是如一轮清月照耀夜空的眸子染上了清晨的雾气。月亮哪怕在白天也不会消失,只是被更加灿烂的日光遮蔽了,所以不会有人看见,不会有人留意。
就如同鸦非语的脆弱。
不论是书中抑或是书外,对所有人来说,鸦非语是强大的代名词,他的外表就像用寒冰铸出来的,内里的灵魂既已冷漠至此,又为何会落泪感伤?
可是寒冰是会化的。
再冷的冰,化开了,也是柔软的一汪水。
叶迟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感,一时间,平稳地呼吸仿佛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他慌了。
他居然慌了。
他居然为了一个小说角色慌了。
一时之间,气氛凝滞。
“天雪长老?”身后是许淼淼的声音,叶迟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地抬头看去,岑道等人不知何时从客栈内走了出来,浩浩荡荡的一行少年修士。
“天雪长老,我们刚刚听到了骚动,所以赶了过来,没有发生什么……”话说到一半,岑道露出堪称惊恐的神情,生生止住了话头,上下嘴唇紧紧闭上。
鸦非语侧头去看,泪光被中午的太阳衬得极其明显。
众人不由失语,对视一眼,纷纷闭了嘴。
哪怕失去了嘴上交流,少年们激烈的眼神交流倒是从头到尾都没听过。岑道表情精彩:叶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迟目露惊惶:你问我我咋知道?!
许淼淼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毅然决然加入话题:天雪长老这是在……
岑道和叶迟立刻紧绷起来,眼神中都是同一个意思:别说出来!!!
在场唯一擅长传音术的沈蓉:……
她还是不加入好了。
就在此时,鸦非语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异常,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目光在衣袖上诡异地停顿了片刻——那上面沾了泪水,不给面子地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这是……哭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在自己徒弟面前,在一众弟子面前?!
哭了?!!!
叶迟离得最近,对情绪比较敏感的少年当然注意到了鸦非语脸上微妙的神色变化,一开始是怔愣,后来是惊讶,最后……身上阴冷的气息沉了下来,莫名凝聚起一种紧张的气氛。
完蛋。叶迟视死如归地想:这回怕不是真的,要被灭口了吧?
鸦非语身上那极可怕的威压持续了好一阵,在这期间,自然没有任何一人敢开口说话。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左右,鸦非语好像自己收拾好了情绪,又恢复成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脸上泪痕不见踪影,只剩下微红的眼角昭示着他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他一拂袖,淡淡道:“走吧,继续前进。”
许淼淼下意识反问:“长老,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吗?”
他们来的路上抓着路过的行人问了几句,事情的大概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鸦非语驱赶了魔修,带领所有村民活捉修士进行献祭活动的老者也已经死去,事情表面上似乎已经完结,村民们可以回归日常生活,而锦鱼城不多时又可以恢复成从前盛况……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假象。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隐患尚未根除,他们只是将魔修驱赶,却没有顺带清理掉这里遗留下来的种种魔气,虽然对锦鱼城居民的影响不会像之前那般大,却也没有办法让他们真正回归到日常生活去。
魔气会吸引来周边蛰伏的魔物,若是小点的还可以委托修士前来处理,要是一不小心引来了什么大魔物……那可就完了。
悬壶济世如许淼淼,自然不愿意看一群无辜凡人深陷于水火之中。
对此,鸦非语的确有私心。
现今锦鱼城留存下来的居民,大多是忠于老者的,对魔修无底线服从,只要是为了能够得到自己所需之物,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怎么可能会因为鸦非语的震慑而放弃到手的一条大鱼。
对居民们来说,只要灾难一日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那说什么都是无法说动的。
人心可以吞下整个世界。
因此鸦非语才会如此漠视,一方面是帮了也没用,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复仇的私心。
他不亲自对那对老夫妇下手,可不代表他当真如此仁慈。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无辜之人的血肉,倒也不差这几个来做他的垫脚石。
鸦非语只是淡淡地朝许淼淼投去了一个淡漠的视线,后者神色微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便乖乖地闭了嘴,落在队伍最后头。岑道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往前踏了几步,恰好将许淼淼挡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