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浓密垂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拓下浓淡不匀的阴影,右手按下第一个键。
黎初漾躺在床上,备用手机黑着屏搁在床头柜。
年少时就知道萧阈会弹钢琴,却从没听过。
她想听他唱歌,想看他指尖肆意翻飞。
与刚刚相似,明亮中带有忧伤的旋律从耳机流淌。
他唱出了歌词,声音清澈磁性,在夜里格外动听。
黎初漾的胸臆之间蕴着一团亮光,冷色调性,温柔而透亮,落在心里像冬日里初阳一样清朗。
她想象,修长有节的十指演奏的动作,手背白皮肤的青蓝血管,随韵律而起伏在黑白琴键。
他跟着轻轻哼,“我永远都想不到,陪我看我这书的你会走......”
音律变化,谐和与不谐和切换、拉扯,变换成剪不断理还乱的和弦。起承转合间就这么轻易调动轻扰思绪,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她阖上眼,睫毛微微颤动,一天的疲惫不知不觉消散。
琴谱长在萧阈的脑海里,每一处把控和处理牢记在心,萧阈沉静在音乐里,代入自己的感情,几乎如沙漠取水般迫切渴求地弹奏、抒发,如同叹息。
发出声的嘴唇漂亮,拥有凉润的淡红色泽,“我拉不住你,他的手应该比我更暖,铁盒的序变成了日记,变成了空气,演化成回忆,印象中的爱情,好像顶不住那时间,所以你弃权。”
一曲终了,静谧中耳机缓慢匀速的呼吸声清晰。
窗外正在酝酿一场雨,他撑着头,听了许久,感受着漫长持续的勾缠,手指在琴键轻轻敲下几个音符,没忍住笑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耳边的手机黑屏。窗外降着雨,黎初漾抿了抿唇,心里为昨夜冲动和确切的事实滚烫紧绷。
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今天是11月28日,要去市中心的兰庆区排队领中标的球鞋。
度过枯燥重复的晨间,她开车前往商场,途中路过公园,路边淋湿的小猫找不到方向。
距离开售时间还早,黎初漾把车停好后,到便利店买了猫条和主食冻干,撑着把透明的伞在公园寻找小猫。
一棵树下蜷着条黑色的猫,耳朵上没有绝育后剪出的印记,因知自己无法用爱耐心地呵护,她从不养宠物,于是把猫食放在离它十几公分处,转身离开。
她没留意到一辆银灰路特斯擦身而过,然后转了个浅弯,回到公园旁停泊。
车窗降下来,萧阈的眼神柔软而安静,迎着光,甚至可以看到瞳孔里隐淡丝纹。
与其说他在看猫,不如说在看猫粮。
车熄火挂好手刹,没打伞,卫衣兜帽罩住上半张脸,他冲进雨里,阔步走向黑猫,蹲下来,歪了下头,眼眸明亮,声腔轻飘飘带点浮滑,“她不要你,要不要跟我走?”
黑猫喵喵叫两声,好像在说:“好啊。”
旋即,他的唇畔浮起丝微笑意,没嫌弃猫身上脏污,托起小腹抱在怀中,啧了声,“衣服都被你弄湿了,等会乖一点,我买完鞋再带你回家。”
雨淅淅沥沥,空气里一丝闷湿浊厚的味道。
在公园耽误了些时间,黎初漾落在队伍最后面,球鞋店门口伞面聚在一起似乎发生争执。
她把耳机往耳蜗处塞,单曲循环昨晚的歌,表情很淡。
当曲目开头木门吱呀开合声响起后,嗅到一种比纯净水还要澄澈,带有蜂蜜的香味。
顷刻认出来,属于萧阈的气息。她还未扶平心神褶皱,听见他念自己的名字,“黎初漾。”
他怎么在这儿?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一直以来,黎初漾都在学习如何压抑诉求,并不知道经历昨夜那种事之后如何应对作答。
迟疑之间出于礼貌回头,他淡咖色飞行服和内衬柔顺织密的毛料全部湿漉,她下意识将伞檐往后倾斜,仰起脸。
隔着雨幕,不期然看见萧阈脖颈间的暗蓝血管,浮凸于优美利落颈线,雨水打湿的喉结有点性感。
再往上抬了抬眼,她怔了怔,他今天戴的茶色墨镜,镜片半透,隐约从水雾窥得他睫毛绒长弯垂,阴影溢在眼睑深切褶痕,如同水面波纹。
太像年少时的萧阈了。
心搏热烈跳动,几乎将她撞得站不稳,虚扶一下,没想到他伸出了手,而她竟恰到好处地覆上他的手背。
他的手背湿润、凉丝丝,坚硬的骨节有些顶手。
“没吃早饭?低血糖?”萧阈皱着眉问。
耳机里周杰伦在唱“过好一阵子你就会回来”,她赶紧扔开他的手,简短两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