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录噎了噎,却也只能尴尬地僵立原地。
而大萨满则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这顶新的毡帐,然后才吩咐身边弟子捡起地上掉落的宝石。
赛赫敕纳回到毡帐内,先给两条裹好酱料的后腿烤上,然后又把剩下的肉该炖的炖、该腌的腌制上。
他这忙碌着,帐外两人却被昭昭烈日烤得冒汗。
大萨满到底年轻,看了老梅录好几眼后,才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质问道:
“狼主他……您、您就这样看着?”
老梅录瞥他一眼,示意他少言。
但这一年来,大萨满明显积怨已久,他深吸一口气,刻意压低的声线都憋出一丝扭曲:
“长生天在上!戎狄十二部的主人是个黄口小儿便罢了,他还如此将一切当儿戏,只顾着那个汉人!”
老梅录皱皱眉,依旧保持缄默。
大萨满跺了跺脚,啐骂道:“中原的汉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个狐媚似的惯会甜言蜜语、妖言惑众!”
“大萨满,”这次,老梅录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平静地纠正道:“里面那位,是我们尊贵的遏讫。”
大萨满眯了眯眼正欲争辩,面前的帘帐又动了动,赛赫敕纳一矮身,面无表情从毡帐中钻出来。
“……”被他森寒的视线一扫,大萨满立时闭了口,瘪瘪嘴低下头去。
老梅录还是很恭敬地冲赛赫敕纳行礼,没继续说刚才的事,而是另起了个话头道:
“您吩咐去找的那匹大白马已经有眉目了,那牙勒部的勇士传来鹰讯,说七日后就给您送到王庭来。”
是乌乌很喜欢那匹大白马。
赛赫敕纳点点头,“那就好。”
看他脸色稍霁,老梅录才又绕回去,继续刚才的话题:“阿利施部是老狼主的旧部,他们对您是无二的忠诚,大可放心。”
“但您并非塔拉遏讫的亲生,只怕同来的巴剌思部族会有人不服、生事,您还得做些打算。”
赛赫敕纳好像在听着,但目光却游移到刚才剥下来的那张小羊皮上——
这个大小,似乎正好能给乌乌做双新皮靴。
“还有,那牙勒部和阿利施部是世仇,到时我会帮您安排他们各自到王庭的时间,以免发生什么冲突。”
老梅录顿了顿,抬头顺着赛赫敕纳的视线看了眼那张羊皮,然后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道:
“阿利施和巴剌思两部是先代狼主最亲密的旧部,您新即位,还是应多联络亲近、设宴款待。”
见赛赫敕纳还是不吱声,只自顾自盯着那块血淋淋的羊皮子,大萨满终于还是忍不住讽了一句:
“您看起来可真忙。”
老梅录蹙眉更紧,总觉素日乖顺收敛的大萨满在顾承宴回来后,愈发冲动不智。
——无论赛赫敕纳年龄大小,他都是王庭唯一的希望。
只要亮出狼主的九旒白旗后,能让草原上的十二个部落拧成一股绳,哪管他是傻子、疯子还是呆子。
老梅录摇摇头,不想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旁生出枝节、让萨满与新狼主离心,便还是和了句稀泥:
“主上,您要记着我与您说的那些话。”
这次,赛赫敕纳终于有了反应,他收回视线,“设宴、世仇,还有呢?我听着。”
“还有,在您即位庆典的库里台议事会上,翟王和臣子们肯定会问您关于札兰台部的事。”
对外,王庭宣称老狼主是病逝,并未大肆宣扬他那荒唐的死法。
所以,前任狼主既是在讨伐札兰台叛部路上病逝的,那这一场仗还要不要继续、如何继续等,都会成为新任狼主必须解决的问题。
老梅录抓紧时间一口气说完,浑浊的眼眸动了动,直迎上赛赫敕纳的蓝眼睛意味深长:
“各部翟王性情不一,心中计较也不同,他们就像是盘旋在天空的秃鹫,您应当——明白的。”
赛赫敕纳沉眉,难得应了声嗯。
不为别的,只为老梅录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一年前,他被这狡猾的老头暗算,以涂满踟蹰花粉的箭簇射中放倒、绑来王庭。
一路上,他弄伤打残不少勇士,更抓了老梅录做人质,只想尽快返回极北草原和雪山。
结果老梅录临危不乱,告诉他顾承宴是老狼主的第五遏讫,若他不回来即位,草原上还有大把的人等着要来抢。
抢狼主位,也抢领地和妻妾。
那些人对男子,尤其是汉人男子的态度可不一定好,说不定还会让顾承宴沦为最低贱的奴隶。
甚至赏玩给一众部族勇士,成为军帐内供人取乐的……戏奴、淫|奴,落得生不如死。
“第五遏讫身后没有族人,汉地君主更不会冒然为他攻打草原,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