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瞧见雪山上疏密有致的树,还有不知是风动还是他看花眼的一些跳跃光影。
刚才,在铁柱埋下头去后,他却明显地看见一个人影,虽然对方速度太快没看清脸,但他确定那是个人。
“铁柱,你们圣山上有人住么?”
“山上?”铁柱头摇成拨浪鼓,“圣山上终年积雪、冷得要死,就算是雪线以下,也是土壤贫瘠、草场稀疏,没有水源,哪有人会住那里。”
“而且这是神山呢,在山上住着,不就意味着要……要在山上吃喝拉撒……么?”
这一句,他的声音小了很多,似乎说多了就是亵渎神灵,“把秽物弄到圣山上,这、这不好的。”
“呃……”顾承宴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忌讳。
“怎么了?您怎么这么问?”
顾承宴摇摇头,没说话。
铁柱却难得聪明了一回,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山林中,“您瞧见了人影啊?”
“嗐,这季节,多半是山里的野兽,狼啊熊啊什么的,它们要赶在隆冬降临前准备好食物。”
“灰熊,或者大些的狼站起来,远远看过去确实挺像人的,您分不清也正常。”
顾承宴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人,但他也不想铁柱多想,便顺话指了个新活儿:
“要不铁柱你别修了,太麻烦了,你直接给羊赶进那间小屋吧,这样山里下来什么野兽也偷不走。”
他说的是那间下人房,大小合适,沿墙壁围的一圈炕正好可以用来做放草的食台子。
“啊?”铁柱愣了,“那、那我住哪儿?”
雪山别院虽有三间屋,但另外一间是粮仓太窄小不说,最要紧是没有用来取暖的灶膛,根本住不了人。
顾承宴自然一笑,“跟我住呗,这么大的屋子。”
“不不不!”铁柱吓得腿一软跪下,“狼主知道要杀了我的,外臣怎么可以和遏讫……”
“嘘——”
顾承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他,“这里又没旁人,我不说你不说,有何要紧?”
“再说我俩都是男的,生活上也没什么不方便,或者——”他拖长声音挤挤眼,“我们带来的炭够两间房烧?”
铁柱:“……”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
离开王庭时,狼主确实给了他们好几车炭,但中途护卫离开、那群奴隶可抢走不少。
等他们到达雪山别院时,就仅剩下一车。
这一点点的炭,莫说够两间屋,就算是一间屋过冬都有些吃力,肯定还要再去找其他的柴火。
铁柱看看身后的炭车,又看顾承宴一眼后败下阵来,“……我看出来了,您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那头大白羊。”
顾承宴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铁柱深深叹了一口气,想想也是,极北苦寒,王庭那群人都不敢领命过来,他们在这儿好像也确实不用太在意旁人的眼光。
而且屋子有门、墙壁很厚,能够抵挡住大部分野兽的攻击,也不用担心羊群跑没影。
于是他认命地转身出去赶羊,又重新布置屋子、给自己的行囊挪过来收收好。
给屋内灶膛的火拨旺后,铁柱又贴心地给顾承宴灌了一囊用来暖手的水,“您歇着,我去附近看看。”
“还要买大黑狗?”顾承宴打趣。
铁柱摇摇头,“是、是去看看附近有没有牧民,我想管他们买些马,再看看有没有炭之类的度用。”
“马?”顾承宴奇了,“这不有几匹么?”
“这不一样,”铁柱笑着摸摸马脖子,“这是拉车的马,不能跑马,将来有什么急事用得上。”
不一样?
在顾承宴眼里,戎狄的这些马都比中原的战马高大壮实,四蹄上都能看见明显的筋线。
“跑马、战马、儿马,这都是不一样的。草原男儿每个人从一生下来,就要养四五匹马,用途都不同。每回出去打仗,身边都带好几匹!”
铁柱说着,又觉得自己好像在炫耀,脸上微赧,“等您好了,骑、骑过就知道了。”
说完这些,铁柱借口天黑找不到人,就急匆匆转身上马离开。
倒是顾承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为何戎狄铁骑会这般厉害——
若是每个戎狄士兵身边都是带着四五匹好马,那他们确实能做到来去如风、出其不意。
难怪这些年边关上打仗,锦朝鲜少能从戎狄手上占到便宜——人家的马好这么多呢。
等铁柱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顾承宴才感觉到山上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消失。
既然铁柱保证圣山上没有人住,那许是狼主、或者是大萨满不放心,派过来监视他的。
想想顾承宴就觉得好笑,他顺脚边拔起一根草,手指灵活地编了个蚱蜢,然后满不在乎地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