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奴隶男子都是终身为主家驱使,有的在战场上被残忍杀死,有的活活累死在牧场里。
比如跟在大萨满身边的小黑卓,他便是一出生就是奴隶,明明爹娘还在,却要被主人捆了当牲口一样贩卖。
虽说成日被大萨满打骂、被那些弟子欺辱,可小黑卓这样的,也算在奴隶里面过得比较好的。
赛赫敕纳问过老梅录,若有奴隶在前线屡立军功、表现非凡呢,能否因此被封赏加官。
老人却摇摇头,告诉他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狼群都不会对叛狼这样赶尽杀绝呢,”赛赫敕纳放下茶盏,“虽然它们挑衅我,失败后我们顶多给它赶出去。将来,它要是能在其他族群成为狼王,我也会尊重它。”
小狼崽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而顾承宴听着,却感叹他和小崽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小狼崽对白骨头、黑骨头的探讨仅停留在不理解和不明白阶段,他却已经往深处想了许多——
戎狄的这种奴隶制度形成日久,换在中原就是那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贵族”。
中原汉人发展日久,自然想到了办法破除这种渐次固化的阶层关系,也即——科考。
但科举一途放在草原戎狄这里明显不适用:
一则戎狄语的文字本就复杂,能写字的牧民实属少数;二来王庭内的官制简单,真考了只怕也安排不下。
想要打破黑白骨头之间的壁垒,最终也只能在制度和观念上做文章——
穆因一开始也是满口黑白骨头,后来跟着他习武练剑,也渐渐不再提那些分别,偶尔看见小黑卓被欺负,还会暗中帮他的忙。
而想兀鲁部翟王夫妻这样的,他们平素对奴隶的态度就很和善,只是这是草原特例,并不具有普遍意。
毕竟兀鲁翟王的妻子来自外海,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牧民,所以她的行事就没有受到草原传统影响。
而兀鲁翟王深爱妻子,有妻子这样对待奴隶一视同仁的平等态度,他当然有样学样。
顾承宴揉揉赛赫敕纳脑袋,“这事不能急,不如回去试试——从末等的屯吐匐官开始尝试?”
“嗯?”小狼崽眼睛陡亮,“乌乌你有主意了?!”
匐官是戎狄官制的最末一等,放在中原就是普通皂吏,他们几乎没有俸禄,有事甚至是顶头一级察官索葛的家仆。
正因为是最末一等,所以顾承宴建议赛赫敕纳在匐官里除了屯吐之外,单独设立一个新的官民。
“这种官奴隶也可以参与,甚至考虑给些薪俸,不一定是金银,哪怕是布匹、牛乳之类。且不说会取消他们的奴隶身份,只道考上就属于王庭和狼主。”
王庭和狼主算是给他们拔擢了身份,能够从各地主家的奴役当中脱离出来。
“等这群人的人数多了,你再给他们设‘奴隶班列’,或者往察官上面单独列一个没有实权的嘉许官。”
顾承宴拆开揉碎了和小家伙讲,“其他翟王牧民必定不会反对,而当奴隶人数到达一定数量后——”
“我就可以派他们去打仗,然后告诉他们,只要立下了军功,就能脱离奴隶身份,重新回归自由?”
赛赫敕纳不笨,这么一听就明白了。
顾承宴笑,点点头。
两人这正说着,毡帐的门帘又动了动,兀鲁翟王搓了搓手,十分抱歉地走进来:“是我慢待贵客!”
“无妨,夫人的身体要紧。”
兀鲁翟王更是不好意思,他挠挠头憨笑一声,瞧见两人在喝酥茶吃点心,又问了有无什么不合口味:
“不怕主上和遏讫笑话,这些都是我乌罕特素日爱吃的,比如您瞧——这好好的花生,她非不吃,硬要吃裹了糖浆炸过的。”
就是中原的花生糖嘛,顾承宴笑,酥脆甜软、妇人是更喜欢些:
“只是这东西上火,您也劝着她少用,不然月子里生病最是难好,往后半身都要难捱的。”
“是是是!我记着,我一定记着!”兀鲁翟王连忙点头,“遏讫说的是,我肯定劝她听您的。”
赛赫敕纳则是偏头,略带骄傲地看自家乌乌一眼:
还是他家漂亮老婆好,聪明伶俐、什么好吃的都会做,什么好吃的都吃,一点儿不挑嘴还懂忌口。
这时,外头的歌舞声起。
“吉时到了!”兀鲁翟王站起来,往门口躬身做请,“主上和遏讫这边——”
戎狄婴孩的洗礼大多都是在产房中就进行了,毕竟新生儿和产妇都不太能受风,也不易挪动。
但兀鲁部翟王邀请狼主和遏讫亲临,便又派部落勇士们连夜加宽、加大了用做产房的毡包,里面甚至有两口灶膛、两根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