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锋利的刀片刺入眼眶的前一秒,顾青竹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探向自己的右眼——
仍旧完好无损。
她还能看见。
一瞬间,顾青竹居然为此感到庆幸,庆幸她没有像梦中一样真的被挖出眼睛。
下一秒,这种情绪如同跗骨刑枷缠绕上她,顾青竹凝视着手心,不可思议的想,如果瞎了的是她,应许不就不用承受那些痛苦了苡華吗?
她为什么要为此庆幸?
和自愿承受这些痛苦,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的应许相比,她怎么会那么低劣?
愧疚感席卷全身,等顾青竹反应过来时,指缝里已经多出细密的血迹,早已斑驳的手臂再次多出几条划痕,她厌嫌的避开目光,将长袖拉下,不想让应许看见这样的痕迹。
房门被敲响时,顾青竹仍沉浸在恐惧的情绪里,难以脱身,恍惚间,她甚至嗅到了刺鼻浓烈的消毒水气息,像是回到了冰冷的铁床上,等待固定的药物与针剂。
直到房门被敲响,她听见略显胆怯的声音:“应小姐在楼下等您。”
“……”
日光正好,脚步声响起时,应许刚翻过一页讲述园艺的书。
“在看什么?”女人的声音略显低哑,应许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将一整页看完,方才抬头。
顾青竹端着一杯水,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见她看来,方才犹豫着递来杯子。
“谢谢。”应许接过,刚要回答,顾青竹突然道:“不重要,当我没问就好。吃过早餐了吗?我现在叫人去做。”
说着,便要转身。
应许开口:“青竹。”
脚步略顿,顾青竹似乎想回头,最终还是向厨房走去。
应许看着Omega背影,将那句“不用这样对我”收了回去。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顾青竹的建议,没有摘除眼球。顾青竹也遵守承诺,将她的合同解除,今天再签下与飞云娱乐的解约协议,应许这个名字便会彻底“退圈”了。
出院后,或许是出于愧疚,顾青竹对应许的态度格外小心翼翼,几乎到了惊惧的地步,像是角色对调,需要“攻略”的成了顾青竹。
这种变化太过突然,应许适应了半个月,依旧难以接受。
静默里,铃声响起,来电人是易宁,刚接通,Beta便小心翼翼道:“应姐?我听说你要解约了,我能来看看你吗?”
自住院后,应许便彻底断绝了与外人的联络,易宁对应许的近况,也是从网络上得知的。
她不敢打扰应许,却又实在担心,才终于拨来通讯。
“看望就不用了。”应许停顿片刻,说,“你的助理合同,我让青竹保留了,之后你负责协助骆珠就好。”
在这之前,从未有过‘经纪人助理’的职称,这份工作太过轻松,易宁好一会才说:“那你……是真的不回来了吗?”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应许莞尔,“何况当艺人很累,现在这样就很好。”
又闲谈了几句日常,书页再次被翻动,在厨房的门被打开时,易宁终于敢询问:“网上都说,你的眼睛受伤了,严重吗?”
汤面热气蒸腾,顾青竹放下碗时,才发现虎口处通红一片,是被热水烫到的。
换作过往,她或许会借此向应许撒娇,可此时,顾青竹只是不着痕迹收回手,正想叫应许,便听见女人说:“不严重,没有失明。”
“不是你说的吗?网上的爆料不准,怎么还去信这些?”
这似乎是顾青竹第一次见应许说谎。
她这才发现,即使是诉说谎言时,女人脸上依旧有很淡的笑,语气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顾青竹不知有多久没再见过这样的应许。
下一秒,过往的记忆闪烁于眼前,她突然发现,在过去的许多时候,应许安慰她、哄劝她、甚至是回应她“告白”时——
都曾露出过这样的笑。
“应许。”
女人声音响起时,通讯接近尾声。
应许这一次没再让顾青竹等,自然用借口挂断了电话,走近餐桌时,她主动对Omega说:“是易宁问了一些近况。”
顾青竹坐在她身侧,看着应许动筷,女人似乎没有分出味道的区别,平静用餐,许久,她方才垂下眼,也握起筷子。
指节攥的用力,青白一片,顾青竹有许多话想问,却又不敢。
她害怕自己看见的笑容,只是高压下出现的幻觉,害怕自己的恶意揣测,又一次伤害到应许,更害怕猜测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