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双臂撑在沈霏微桌上,身往前凑,看起来气焰还挺嚣张,其实一开口就露了怯,没底气地问:“最后一学年了,要不要接触一下呢。”
其实阮别愁话已经到嘴边,闻声撤了两步,像影子一样,几乎与墙面融合。
她没露面,也没喊沈霏微。
窗里坐着的人笑着问:“你谁。”
她按得手里的水性笔咔哒直响,笔尖间歇从笔管里冒出。
“就……”
明明一个班的,男的听沈霏微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
没等对方磕磕巴巴磨蹭完,沈霏微冷不丁伸手,笔尖戳在男生的脖子下方,扎得对方不得不往后撤步。
还留在教室里的人哪敢作声,窸窸窣窣收拾完东西,鸵鸟似的从前门离开。
“有这个时间,怎么不多学习?”沈霏微环臂,话里有几分揶揄。
“可是好多人想追你啊。”男生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好像脑门被撅了一蹄子。
“我知道,可关我什么事呢。”沈霏微猛地一收脚,椅子腿吭地落回原位,抿嘴笑笑,“你走吧。”
男的吃了瘪,脸都怒红了,却压根不敢还嘴,也还是不走。
沈霏微便托住下巴,不停按动手里的笔,双眼已经露倦,思索要不就别给对方砌台阶了。
墙柱后的人藏得严实,其实难得见到沈霏微这么不耐烦的一面。
阮别愁觉得新奇,目光很无意地流连在对方侧脸上。
那一处颊边,有一个被手压出来的红印。
几年相处,其实不难发现,沈霏微就是轻磕轻碰都会红的体质。有时候红得过于莫名其妙,让人忍不住遐思,怎么会红呢。
只消一寻思,阮别愁的目光便会变得格外专注,好像在寻根究底。
她摸不清,心里头抽芽吐绿的是什么情绪,只隐隐能从中提取出几分雀跃。
是因为姐姐吧,她想。
她确信,沈霏微是她整个年少里最光鲜的记忆,雀跃正源于此,它虽然陌生,却有理有据。
“还杵着?”沈霏微讶异,嗤地笑了。
阮别愁被心里吐绿的芽勾了一下心尖,有种难言的焦灼催促她出声。
她不懂,但还是很刻意地露了面,顶着病容在窗外说:“姐姐,回家。”
沈霏微愣愣扭头,没料到阮别愁会来,她立刻拎包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这时,沈霏微才想起,她在车上没听清的那句话。
哦,还有云婷和舒以情乱了她思绪的亲昵。
“来这么迟。”沈霏微故作平静。
一人装模作样,另一人不着痕迹地撒谎。
阮别愁说:“写了点作业,耽搁了。”
沈霏微是信的,想想却说:“下次你还是别来了。”
如果她有听清,就根本不会答应。
阮别愁很明显地慢了一步,沉默得好似赌气,始终不给回应。
但她的沉默并不少见,可以说少言少语才是常态,如果她以沉默作为回绝,多数时候都不会被察觉。
沈霏微便是这么疏忽的。
林曳的车停在老地方,似乎等了有一会了,所以新泡的热茶已快要见底。
上了车,阮别愁主动挪到最里侧,到底是长开了,眼里的情绪也比年幼深。
她似乎在情绪表达上摸到了少许门道,至少在表达不悦时,更容易为人知道。
“怎么了呢。”沈霏微坐上车,“生病难受?我流感的时候你非得黏我,现在轮到你了。”
过了有半分钟那么长,林曳的茶快咽完了。
很突然的,阮别愁来了一句,“姐姐,能商量个事么。”
在沈霏微印象里,阮别愁极少会出声讨要东西,每每开口,就好像特地掂量过的那样,总是旁人勾勾手指就能实现的。
不给人添麻烦,似乎已经成阮别愁的准则。
“你说。”沈霏微犯困,心说要不她直接答应得了。
“你还是让我去找你吧。”阮别愁是思索过的,语气郑重而平静,“我想和你像婷姐十六那样,可以总在一块。”
正在喝水的林曳,冷不丁咳了个地动山摇。
沈霏微彻底吓清醒了,瞪直眼,半天给不出答复。
时间在阮别愁身上流淌而过,将她冲刷得干干净净,不余丁点水痕,她的澄澈一如从前。
不过还是有些变化的,沈霏微想,就比如长嘴且说话直白这件事。
其实在上学之后,两人能黏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在视线之外的阮别愁究竟是什么样的,沈霏微也不敢万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