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下起雨,雨声淅沥,穿进屋内便听不真切。
百里息静默片刻,缓缓握住她的一缕墨发,叹息一声,“蝉蝉,我既然贪了你,便会护住你,你想杀的人我替你杀,你不必偷偷摸摸瞒着我。”
殷芜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仔细一想他的话,便猜出他已查清了何贵的事。
她想瞒着的事,到底没能瞒住,她不希望别人知道殷臻曾被那样对待过,即便这个人是百里息。
她有些难过。
看着红了眼的殷芜,百里息凝视着她的杏眸,轻声问:“蝉蝉,何贵只是其中一个,你要报仇怎么能只杀一个呢?”
殷芜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却见他眉目疏淡冷漠,“还有十三个人,我帮蝉蝉杀掉好不好?”
殷芜依旧有些迟钝,便听他徐徐善诱道:“那十三个人也该杀,我帮蝉蝉杀了吧。”
这次她终于听明白了,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病恹恹地点了点头。
百里息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灵鹤宫内灯影摇曳,她跪坐在孟九郎已经冷了的身体旁,满身满脸的血,抬头对他说“息表哥,蝉蝉杀人了”。
她那时中了醉花阴,神志不清,可害怕脆弱却是真实的。
今夜她也杀了人,却一直紧绷着。
其实心里……是害怕的吧,只是见他生气,便不敢同他说自己的害怕。
心底那一点不悦彻底散了,他熄灯上榻,道:“蝉蝉过来。”
殷芜僵硬了片刻才过来,她才沐浴过,身上带着好闻的梨花香,只是身子有些凉,百里息的手放在她的后颈,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淡声问她:“杀人害怕吗?”
怀中的少女没说话,只是双臂抱住了他,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身体微微颤抖,终于哭了出来。
百里息没说话,靠在背后软垫上,眼睛落在床顶幔帐上,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轻抚着殷芜的背脊,试图安抚她,殷芜却哭得越来越厉害,将他的衣襟都哭湿了。
“我想娘亲了……”她声音颤抖沙哑。
殷臻死的时候她应该五六岁?那么大的孩子会记得那么多事吗?
“娘亲死的时候满身的血都流尽了,她说不能陪着我了,她很抱歉。”
百里息于是知道殷芜是记得的,还记得很清楚。
记得殷臻是如何死的,记得殷臻之前经历了什么,所以能认出何贵,还亲手杀了他。
百里息的情绪向来内敛,觉得世间万物皆有法则,不必过分执着,此时却似乎体会到了殷芜的悲恸。
他轻轻拍着殷芜的背脊,轻声哄道:“会帮你杀了他们的,莫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百里息将她放回枕上,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摸到了一片湿漉。
唉,真可怜。
百里息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将心底那点情绪强压了下去,他不该有太多的情绪,他应该像个神像,不悲不喜。
可惜从他对殷芜起了贪心开始,似乎就做不到了。
不止他做不到,对殷芜来说,只怕也容易耽于这镜花水月的温存中,难以脱身。
她今日没戴耳坠,白润耳垂上的耳洞几乎难以看见,但那耳洞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一直都会在。
百里息想摸她的脸,手却悬在半空许久没动。
他后悔了。
不该碰她的,那日在浴池边,就应该把她打晕,把她锁在灵鹤宫里,等一切处理好就把她远远的送走。
埋藏在身体里的欲|望看似平息了,却只是蛰伏,越是压制越要反噬,又是天煞孤星天狼照命,按照冯南音的话说,就是身命疾厄,不得善终。
她和自己牵扯上,也不会有好结果,还是早些将冠州的事情处理好,早些送她走。
*
神庙内,刘升青踢翻了前来禀报的属下,怒道:“那么大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再去给我找,把何贵给我找到!”
这几日刘升青做梦都能梦见殷芜那张绝色的脸,他想疯了!
神庙内虽然有不少侍奉他的女子,可和殷芜一比,就都变成了庸脂俗粉,根本无法入眼了。
那小娘子虽然是个少|妇,不够干净,却依旧是少女的神态体型,又有那样的姝色,他愿意出千金买她一年。
这事他专门让何贵去办的,前些日子何贵也说有了眉目,虽未说具体细节,却信誓旦旦这两日就能将人送进神庙里。
可他左等右等,不但没等来那小娘子,何贵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