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挽澜宗的弟子立在护栏边,已经张开了屏障,防止浪潮将游客卷走。
顷刻,只见几丈高的浪头从江中奔腾而来,雪练般一条,翻涌如沸,轰隆声不绝,以骇人速度由远而近。
直至跃上江滩、撞在城墙上,浪潮骤然散开,高高飞扬的水花四溅,擂鼓似的纷纷落于屏障上,顿时激起一片近乎疯狂的惊叫声。
轩憬从未有过这种混在人群中,近距离感受自然奇观的刺激体验,一时间看呆了,受氛围感染,心跳也随之加快,一种奇妙的愉悦涌上心来,令她忍不住扬起唇角,很快也扯开嗓子,和周围人一同叫好。
她沉浸在别样的喜悦中,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越过人群,正静静地回望她。
潮起之时,面对这早已被人、妖两族驯服的“天灾”,丹阙不知怎的,想到的竟还是轩憬。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天地间唯独她们才是同类。
她们见证、身负上一世的未来,正因此得以互相信任,继而扭转命数,事后一同分享这份隔世的喜悦。
沉魔狱一事,本不该由她这只妖族插手,但因着她想,轩憬就应了她,甚至不惜提前暴露储君身份,主动放弃归返皇都前所剩无几的闲暇时光,只为了保她与梵幽平安。
念及此,她出神地望着轩憬,直到对方终于平静下来,掀开面前轻纱,亦对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分明只是沉默注视,她们却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某种共同的决心。
碧绮江的潮水几番起落,江面波涛逐渐平息,观潮游客也一一散去,临走时,还回味着方才的奇景。
“平安无事真好啊。”梵幽吃着已经放凉的烤串,盯着江面,忽然这么来了一句。
丹阙晓得她指的是什么,笑了笑,道:“我们也准备走吧。”
如今潮退得差不多了,再稍微等上一阵,找个无人处,她们便可乘坐驭浪马潜入江中,渡江到对岸去。
只不过,不等她们离开,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便找了上来。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海忆诗在轩憬身旁停下,遥望丹阙和梵幽,笑道,“不知三位能否赏脸喝杯茶?”
“你竟能独自来这里?”丹阙讶然走近。
“倒也不能算独自。”海忆诗瞥了眼暗处,“我有些事想跟你们说,就去那边的聆汐茶楼吧!”
“你该不会是来挽留我们的吧?”梵幽面露警惕。
“我不觉得。”海忆诗笑道,“但如果你们听完之后想留下,那就是吧。”
游人和巡逻弟子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完,丹阙一行人念着干等也是耗时间,便答应下来,跟着她走向不远处的茶楼。
海忆诗熟练地要了个上等包厢,店内的掌柜认得她,还笑容可掬地道:“一会儿我让小二给仙长送些新出的糕点过去!”
“不必麻烦了,今晚谈事。”海忆诗婉拒,随后拿着门牌,领着一行人上楼。
目睹此情此景,轩憬眸光微变,但她并未说什么。
如果海忆诗的计划当真实现,这间茶楼只怕也无法幸免于难,至少她上辈子微服私访挽澜郡时,并没有在这附近看到过这家茶楼。
她不知海忆诗今晚又有何计划,有没有受某些长老之托来,但进包厢门之前,她还是习惯地在门口铺开剑意,不允许暗中监视海忆诗的人靠近此处。
“先说说宗门对我的处罚吧。”
等众人坐定,梵幽将隔绝屏障展开后,海忆诗主动开口,“因一己私欲教唆皇女放走恶妖,但念在我发现封印破损,且协助除魔的份儿上,罚我护卫皇女前往皇都。途中皇女若出现意外,我便要以死谢罪。”
“这也算罚么?”丹阙嗤笑一声,“看来他们真拿你毫无办法,放走恶妖的罪名,恐怕也不会被公布出来。”
“我在挽澜宗的十六年可不是白待的!”海忆诗喝了口茶,声音带着冷意,“我就是要恶心他们,让他们敢想不敢做,最后还得维护我这亲传大师姐的好名声!”
“你既然如此怨恨挽澜宗,往后还愿意在这里待下去吗?”轩憬问。
“比起在这继续跟那群伪君子干耗,我更愿做您的利刃!”海忆诗毫不犹豫地答,“如果您能顺利抵达皇都,还请给我安排一个差事,什么都好,我不挑,做饭、养马、练兵、杀人,我都会。只要能留在皇都,且随时方便为您所用!”
听了她这话,轩憬便知她暂时将对挽澜宗的仇恨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