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州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突然又闭拢,只点点头,也捧起茶来喝。
次日天不亮,洪叔就驾着马车送我与夏九州出门,沿途先将我在太尉府放下,然后再送夏九州进宫。
我到达太尉府时,天刚蒙蒙亮,正门刚打开,洒扫的仆人正在擦拭门口的石狮子,太尉大人的马车正候在门口,我准备进门时,太尉大人身穿一品官服,由仆从簇拥着从里面出来。
我恭敬站去一旁,合手俯着腰,将脑袋埋下。
太尉大人大步流星经过我身旁,突然脚步一顿,折返三步站到我面前。
我不敢抬起头来,只能绷紧了神经盯着他官服的下摆。
“抬头,让我瞧瞧。”
我晃了晃神,太尉现年只有二十八岁,声音却低沉,颇有种不怒自威之感,我紧张地抬起头去,却见他剑眉星目十分俊朗,只是微微蹙着眉的模样令我不寒而栗。
太尉看了看我的脸,又撩起我的腰牌翻看,沉声道:“你是典司院的人?”
身侧管事走上前,弓着腰说道:“这位是典司院派来写喜字的杂役,叫......”
那管事看了看我,我连忙回答道:“小人叫左行舟。”
太尉沉着脸问:“喜字为何写行楷?”
我倏然一惊,无意识攥紧了衣摆,颤声道:“太子妃成婚用正楷,侧妃用行楷,礼制上是这般规定的。”
太尉目光炯炯望着我,突然扑哧一笑,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写这么好看作甚,涂几笔就罢了。”
我眼神呆傻看着他,太尉笑着弹了一下我的脑门,紧赶慢赶上了马车。
我一头雾水,待进了门,管事的才来与我说话,亲自沏了茶方说道:“大人莫怪,昨日我家小姐见喜字非正楷,咣了顿火,被太尉大人训斥了一顿才作罢。”
我不敢多问,闷闷点了点头,待管事走后,兀自拿着笔墨写起来。
钱誉与夫子们陆续进来,房间里才逐渐热闹起来,大家分坐在椅子里,各自写着字。
本以为今日会同昨日一般风平浪静,正好端端写着字,突然冲进来几位嬷嬷,其中管事嬷嬷插着腰一脸凶神恶煞,手里捏着一沓喜字红纸,当着我们的面揉搓撕烂,恶狠狠道:“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拿什么破字来敷衍,你当这是菜市农户娶亲,随意涂两笔便罢了!”
众人吓了一跳,迟疑着站起身却不敢回嘴。
嬷嬷们正闹着,老夫人怒气冲冲跑进来,气急败坏道:“闹够了没有!闹够了没有!昨日嫌弃字体不对,今日又嫌弃字写得不好!你们这要闹到什么时候?”
管事嬷嬷嗤笑道:“老夫人这么说就不对了,老太爷也说这字写得难看,这打得不光是我们的脸,也是您老人家的脸那!”
老夫人遣了人来把她们轰走,可昨日写得那些喜字却全废了,地上七零八落全是撕成碎片的喜字。
钱誉面色不悦,却不敢抱怨,只尴尬说道:“幸好只是浪费了一日,咱们抓把劲,重新写过吧。”
我蹲在地上把碎纸团起来,老夫人握住我的手腕,叹气道:“别收拾了,我叫仆役过来收拾,您坐着歇歇吧。”
我温温地点头,心情沉重坐回椅子里。
虽当差几个月,却没有见过什么厉害的主子,典司院的大人们也都是兢兢业业,累的时候也数落我几句,却不曾真的为难过我。
我正慌张无措时,程尧司吏突然面容焦急跑进房里,正以为他是为了此事而来,却见他面色凝重,打发了钱誉与一干夫子出去,只徒留我在房间里。
我紧张地攥着手,结结巴巴道:“我、我晚上熬夜重写。”
程司吏走近我,拧着眉问:“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一脸困惑望着他。
程司吏又问:“左知言大人是你兄长?”
我讷讷点头:“是我二哥。”
程司吏抿了抿嘴,沉默了半晌道:“太子派他监管迎亲事宜,他今晨来说,太子府人手不够,叫我把所有夫子都叫过去,留你一人在这里写喜字。”
我怔怔望着程司吏,一时间竟不能言语。
程司吏叹了口气,一脸恼怒的模样:“他不是你二哥吗?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声音嗫嚅道:“没有得罪。”
程司吏咬了咬牙,指着我的脸说:“我不管你,你一个人在这里把喜字都写了,不然你晚上回去捧捧你二哥,总不能叫我夹在中间为难。”
我红着眼忙不迭点头应是,程司吏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揉了揉眼睛坐回椅子里,我不敢耽误,拿起毛笔继续写字。
从小到大向来都是如此,哪里有什么得罪不得罪,不过是习惯了拿我取乐,喜欢看我窘迫为难的样子,哪怕我真的去哀求讨好,他也未必会饶过我,要是被父亲知道,二哥挨了骂反倒说我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