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辛便暂时忘记脑中盘桓的心事,专心干活。
等到宴席初歇、厨房忙完时,三个时辰已经过去,吕辛累得有些直不起腰来。余音楼的客流显然比止水庵要多得多,她自问以前在尼姑庵也是干活惯了的人,但身处余音楼的小厨房,才了解另一种俗世人谋求生存的操劳。
外头飘起了小雨,前厅只剩零星的几桌,且吃得都已尽尾声,厨房只留了一个小厮看着,其他人都可回去休息。
吕辛返回厢房时还道卢霜早该熟睡,谁料房中竟空无一人,榻上也是一片冰冷。
卢霜去哪儿了?看来是早就出去了。
她先去寻绿棉,问绿棉可曾见过卢霜,绿棉说她亲眼看着卢霜把汤药服下,两人还说了几句话,当时卢霜瞧着也如常,然后自己就下楼去前厅帮忙了。
”你们说了什么话?“
绿棉回忆道:“我送药的时候听到前厅在谈论谢国公,便多嘴问了一句近况,毕竟当初谢世子去世,姑娘是亲自去国公府求证,瞧起来格外伤心。这回听到客人谈论谢国公,我就随口问了一句,谁知谢国公也去世了,他们家是不是运势不好呀,否则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我便将这件事也告诉了姑娘……”
“所以说卢姑娘知道谢国公也去世了?”
“嗯,姑娘还感叹了一句‘唇亡齿寒’,我明日听太懂,还问他是不是觉得冷呢?结果姑娘说她不冷,倒是想睡会儿,就把我打发到楼下了。”
糟了,吕辛想着,卢霜大概是听说谢国公也去世更受打击,现在说不准跑哪儿去了。外面又正下着小雨,万一她淋了雨加重风寒可怎么办?
绿棉正想发动小厮外出寻找,那个遍寻不着的人却忽然走进余音楼。没走一步好像都失却力气,只是在机械的摆动,全不见往日在戏台上的风致,倒更像个提线木偶。
她靠在余音楼的大门边摇摇欲坠,头发、衣衫上都有薄薄的一层水珠。
“姑娘,你去哪儿了?”绿棉扑过去抱住她,连忙引她回房取暖。
卢霜失去力气,整副身子都压在绿棉身上,绿棉承受不住,忙喊人帮忙。吕辛便搭了把手,两人一起扶卢霜回房。
绿棉帮卢霜换了身干净衣衫,又把她塞进被窝里牢牢盖住,卢霜倒没反抗,反而迷迷糊糊的很快睡着。
绿棉松了一口气,拜托卢霜晚上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在乱跑。吕辛自然满口答应。
到了第二日,卢霜又发起高热,口中还喃喃喊着世子,因吕辛知道卢霜和世子的事属隐秘,并无多少旁人知晓,便支开了绿棉,自己亲自照顾卢霜。卢霜的这波风热来回反复,七日后才算退下去,她整个人又憔悴许多。
卢霜好几日不能登台,曹班头早就不高兴了,因着不少熟客或生客多是冲着卢霜而来。她是余音楼的台柱子,台柱子不在,何来余音绕梁、三月不绝?
这日,卢霜病情刚有好转,曹班头便来到她的厢房恩威并施。
“今日有贵客驾临,你可不能推脱,一定得给我把场子撑好、面子做足!可不能让贵客说余音楼浪得虚名!”
卢霜只是呆坐在床上,双眼盯着花色的锦被,并不答话。
曹班头正要不耐烦的再催一遍,吕辛却解围道:“曹施主,卢姑娘还未痊愈,如何能登得了台?”
“她不登台?难道你替她登台?”曹班头的目光向吕辛投去,听着像开玩笑,但脸上偏偏很认真,毫无不正经的意味。
“这可使不得!”吕辛如同听见什么天方夜谭,先是瞪大眼睛,而后连连拒绝,“贫尼如何能登台?”
曹班头眼光轻飘飘的瞥向卢霜,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别以为你天天躺在床上装病,就能躲过去?你都多久没登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死了谁,要守丧禁乐呢?”
卢霜面上无话,但一只手却忽的攥紧锦被。
吕辛知曹班头戳到卢霜痛处,怕越说越惹卢霜伤心,又转移话题道:“您不如让其他女施主登台,贫尼听着她们唱得也很不错。”
吕辛这些天都在余音楼的后厨干活,闲暇时偶尔能也能听到前厅飘出的小曲儿声和标志性的戏腔,清早还能看到一群小姑娘在花园里吊嗓子或者练功,“咿咿呀呀”的听着格外新奇。她从小到大只晨起诵经过,虽则也是与师傅、主持等一群人一起,但佛家讲求的是清净,也不宜高声喧哗,便是一大团人簇在一堆也是鸦雀无声。这儿就不同了,小姑娘们你扮着儿郎我扮着娇娥,一颦一笑、嗔痴怒骂皆是戏,叫人移不开眼,也叫吕辛领会到一种完全不同于从前的活泼与生气。
她作为一个门外汉自然觉得每个小姑娘都唱得特别好,因着她们互相间唱词的接续和眉眼间的往来都令她好奇着故事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