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榭对于魔尊大人的自降身段无动于衷。魔尊又怎样,性命还不是捏在他手里,只要兰榭想,整个魔窟的所有生灵都可以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时间好像静止了,四周安静的不像话。
老魔尊一直弓着身子,维持鞠躬的姿势不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哪一日,不知道兰榭什么时候才肯继任魔尊之位,所以他向兰榭弯腰,趁自己还清醒时拜托他。
老魔尊一辈子没向谁弯过腰,这是唯一一次,然而兰榭不搭理他。
兰榭仍旧坐在原位,微微抬眼,只问了老魔尊一句话:“我的家人呢?不该给他们道歉吗?”
老魔尊身体一颤,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从心魔开始控制他神智以后,已经杀了不知有多少人,有人族,也有魔族,还有其他无辜的生灵,老魔尊每次清醒后都能看到满地的鲜血,他实在想不起是怎么杀害他们的,又具体杀了多少人……所以他逼迫兰榭成长,强迫他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要兰榭尽快强大,能在再次失去神智时阻拦他。
兰榭的确做到了,无数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又无数次被救活,伤还没好就要继续下一场训练,高负荷的厮杀竟让他练出红莲业火,来到魔窟第十年,他可以暂时控制住失去神智只想杀人的老魔尊。后来老魔尊每次控制不住自己时,都有兰榭困住他,从此再没滥杀无辜。
却忘了应该给在此之前枉死的生灵一个道歉。
“是该道歉的,是本尊疏忽。”老魔尊愧疚道。然后掀开衣摆,高大的身影就要朝着兰榭跪下去,被拦住了。兰榭说:“你应该跪的人不是我。”
老魔尊一时怔愣,适才觉得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合适,“本尊……我……对不起兰家,对不起所有枉死的生灵。”
事到如今,在他手里枉死的生灵他也只记得一个兰家,其他人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多可悲。
兰榭嘴唇抿成薄线,视线一直紧盯面前朝他下跪的人,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身体在微微发抖。
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老魔尊缓缓抬起头来,心魔折磨得他身体日渐消瘦,往前一步时身体一歪,险些摔倒,他听见兰榭继续道:“我没资格替任何人原谅你,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我不会原谅,至于其他人的歉意,你磕一万遍头也是不够的,他们已经看不见了。”
老魔尊苦涩的笑。“罢了,早知你不会原谅,所以本尊今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顿了顿,又道:“纵使万般对不住,本尊还是想自私一回,替我儿留一条生路。”
兰榭没说话,幽深的眸子望向门外,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开了,沧渊探出头来,急躁地说:“你们说什么呢,雨都快停了,我要下山,我要下山!兰榭,快走了!”
“沧渊,过来。”老魔尊对他招招手,“伸手。”
“哦。”沧渊不明所以,把手伸出去,谁知他的父亲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刀,朝着他的手心划了一下。沧渊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心被划出一道口子,血液争先恐后流出来,很快就在手心聚起一摊鲜红。
“啊疼!”
老魔尊对沧渊的叫喊无动于衷,挑挑眉望着兰榭。
作为唯一可以与老魔尊抗衡的人,兰榭在他身边学了太多好的坏的东西,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清楚那样做的后果,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不想顺着老魔尊心意而已。两人就这么对视。
沧渊挣脱不开父亲的钳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淌了一地,又惊又怕,但是父亲不理他,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盯着兰榭笑,仿佛在等兰榭做什么决定。
“兰榭,救我啊!”沧渊害怕地大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沧渊已经不自觉偏向了兰榭,也可能是因为此刻伤害他的人是他父亲,所以下意识找兰榭求救,兰榭能帮他。
沧渊两只手都被父亲抓住,连捂住伤口止血的动作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手心的血淌了一地,腿都软了,“你快看看,我的血是不是要流干了?兰榭,我好疼啊。”
“卑鄙。”兰榭吐出这两个字,缓缓向沧渊靠近,然后在老魔尊得逞的笑容与沧渊不解的神色里召出絮影,红色利任瞬间划破手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掉。
沧渊睁大了眼睛,“你做什么?!”
兰榭没有回答,只是把手心搭在沧渊手上,闭了眼,不知在想什么。沧渊听见父亲在笑,父亲摊开手心,放了个虫子一样恶心的东西出来,沧渊感觉虫子钻进了他的手心,在他的身体里乱爬,到处啃咬,针刺一样疼。
只是那股疼痛很快又消失了,他感觉虫子渐渐爬出了手心,顺着血液爬进了兰榭手心里,然后两人手心血液混杂的地方涌现噬血的光芒,沧渊发现手不疼了,伤口没流血了,只有一点痒痒的感觉。